抉择 | 少年捉鬼手记059

原创亮兄 眼镜蛇Novel 昨天

【前情回顾】

张九找爷爷帮忙,希望爷爷能从他父亲手中救下他爱上的那条竹叶青。

原以为蛇贩子后天才会去他家收蛇,没想到竟然提前一天去了。

张九大为惊恐,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他与爷爷约定的是明天。

蛇贩子话里话外好像已经知道了张九与那条竹叶青的事情。张九父亲却没有听出来:他怎么可能会想到,自己的儿子爱上了一条蛇??

蛇贩子告诉张九父亲,其实也是对张九说:他曾与蛇精有过一段情……

蛇贩子继续讲:“我是在冬天结婚的,当时那个蛇精回到洞穴里冬眠了。所以我的婚礼举行得比较顺利。但是我媳妇经常在梦中被吓醒。”

“为什么?她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张蛇人问道。

“不,她说她睡着睡着就感觉浑身冰凉,几乎要死去。”蛇贩子摇头道,“她说她是被冻醒的。可是身上被子盖得好好的,被窝里热烘烘的。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给她加盖一层被子。可是她还是经常在半夜里被冻醒。”

“不会是身体出毛病了吧?”张蛇人问道,“我见过患冷病的人,三伏天都要穿着棉袄。”

“哦?这种病我倒是没有见过。”

“那个患病的人是一个狠心的后妈。那个女人到了数九寒天也不多给丈夫带过来的孩子买一身保暖的衣服穿。后来那个小孩子冻得生病,不久就死了。”张蛇人道,“到了第二年的三月,某一天那个女人正在家中洗菜,突然感觉背后某一处冰凉,像是一块冰贴在背上。过了一会儿,那股冷气移到了腹部。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不停地寻找能够治好她的怪病的医生,但是那股寒气好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医生治疗这里,那寒气又跑到那里;等医生治疗那里,寒气又跑到这里。有时一天要移动好几个地方。弄得医生也束手无策。”

“到现在她还这样?一直没有好?”

“后来听某个老人说,这是她儿子在报复她,拿着冰块往她身上贴呢。叫她烧些纸衣服给儿子,她也不听,到了现在还是冻得哆嗦。夏天里,柏油路都被晒软了,她却还要围着火炉烤火。”张蛇人道,“你媳妇是浑身冰凉,那跟这个女人不一样吧?”

蛇贩子点头道:“我媳妇是个好人,没有做过亏心事,肯定跟你说的那个人不一样咯。开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是到处找医生治疗,可是收效不大。

“冬天过去之后,有一天夜里我和我媳妇突然被一个声音吵醒。睁开眼来,发现那个蛇精站在我们床前,那个蛇精脾气大发,怪我媳妇睡在了她的位置上,叫我媳妇滚开。幸亏我媳妇从来没有做过恶事,蛇精只在旁边大喊大叫,但是不敢碰她。后来蛇精把气撒在我身上,用指甲掐我,掐得我青一块紫一块。”

“你们天天被她这么烦?”张蛇人问道。

“之前确实天天被她烦得不得了,她说我对她还是有情意的,就是因为我媳妇才使她和我分开。我喜欢耍蛇嘛,她就以为我很喜欢蛇。”蛇贩子道,“后来请了道士呀和尚呀,来给我驱蛇精,可是要么遇到了诈骗,要么就是人家自认为道行浅,对付不了蛇精。”

“那你后来怎么办的?”

“后来呀,我一寻思,既然蛇精认为我是喜欢蛇的,那我偏偏就不耍蛇了,转而贩卖蛇,将蛇送到餐馆或者二胡厂,捉到了好蛇我拿来浸酒喝。”蛇贩子恶狠狠道,仿佛对面坐的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那条纠缠不清的蛇精。

张蛇人干笑了一声。他肯定回想到了当初的自己转行卖蛇的事情。

“再后来呀,那蛇精一见我家的大玻璃酒瓶里浸着毒蛇,吓得再也不敢来我家胡闹了。”蛇贩子得意扬扬道。

张蛇人道:“其实也不能尽怪蛇精哪,谁叫你当初抵挡不住诱惑呢。既然你跟她好过,那也不该做得这么绝情啊。”

站在门侧偷听的张九心头一热。

张蛇人又道:“不过蛇跟人哪里会有结果呢。”

张九的热气还没有散去,就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接下来,张蛇人和蛇贩子扯着一些不咸不淡的话题,张九放轻了脚步走开,来到压水井旁边打了一盆水洗了脸,又接了一桶水拎进屋。父亲和蛇贩子还在谈笑,根本没有答理在堂屋里走来走去的张九。只是那竹叶青的脑袋跟随着张九的脚步摆来摆去。

“好了,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我要走啦。”蛇贩子跟父亲握了握手,准备告别了。

地上的蛇们仿佛能听懂他们的话,立即窸窸窣窣地爬动起来。似乎它们也知道,到了蛇贩子的手里,等于离见阎王爷不远了。牛被宰杀之前都会流眼泪,蛇也有着同样灵敏的预感。很多动物都比人类的预感要强。

对于这些即将卖出的蛇来说,蛇贩子就是阴曹地府的头号人物崔判官。崔判官是驰名阴曹地府的头号人物,左手执生死簿,右手拿勾魂笔,专门执行为善者添寿,让恶者归阴的任务。

《西游记》记载,此公姓崔名珏,在唐太宗李世民驾下为臣,官拜兹州县令,后升至礼部侍郎,与丞相魏征过从甚密结为至交。生前为官清正,死后当了阎罗王最亲信的查案判官,主管查案司,赏善罚恶,管人生死,权冠古今,你们看他手握“生死簿”和勾魂笔,只需一勾一点,谁该死谁该活便只在须臾之间。

相传崔判官名珏,乃隋唐间人。唐贞观七年(633)入仕,为潞州长子县令。据说能“昼理阳间事,夜断阴府冤,发摘人鬼,胜似神明”。民间有许多崔珏断案的传说,其中以“明断恶虎伤人案”的故事流传最广。

故事说:长子县西南与沁水交界处有一大山,名叫雕黄岭,旧时常有猛兽出没。一日,某樵夫上山砍柴被猛虎吃掉,其寡母痛不欲生,上堂喊冤,崔珏即刻发牌,差衙役孟宪持符牒上山拘虎。宪在山神庙前将符牒诵读后供在神案,随即有一虎从庙后蹿出,衔符至宪前,任其用铁链绑缚。恶虎被拘至县衙,崔珏立刻升堂讯。

堂上,崔珏历数恶虎伤人之罪,恶虎连连点头。最后判决:“啖食人命,罪当不赦。”虎便触阶而死。当年唐太宗因牵涉泾河老龙一案,猝然驾崩,前往阴司三曹对质。于是魏征修书重托,崔珏不但保护唐太宗平安返阳,还私下给他添了二十年阳寿。

在还阳途中,太宗又遇到被他扫荡的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家草寇中惨死的成千上万的冤魂前来索命,崔珏又出面排解纠纷,帮助李世民代借一库金银安抚众鬼,太宗方得脱身。崔珏也因此名声大振。崔珏死后,百姓在多处立庙祭祀。

虽然蛇贩子不能左手执生死簿,右手拿勾魂笔。但是蛇一落到他手里,基本上就没有还生之路了。

张九听见蛇贩子说要走,心急如焚。可是到了这个时候,门外仍然不见马师傅的身影。眼见竹叶青就要被蛇贩子提走,张九恨得直骂马师傅言而无信,又骂自己昨天没有生拖硬扯将马师傅带到家里来。

张九的父亲当着蛇贩子的面将几条蛇过了秤。蛇贩子按预定的价格付了款,拎起编织袋便要走。

此时的张九心里更加矛盾了。我要不要继续等呢?再等下去竹叶青就要成为人家婚礼上的一道菜了!

可是不等又能怎么样呢?难道我要将蛇贩子和父亲的交易拦下来?难道我要亲口告诉父亲我跟这条竹叶青的关系吗?父亲肯定不会原谅我的,如果他知道了,只会更加愤怒,甚至暴跳如雷,甚至立即拿了刀来将这条竹叶青剖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到底该怎么办嘛?张九急得直跺脚。

后来张九告诉我们说,当时他心乱如麻。不仅仅救竹叶青让他左右为难,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让他进退维谷。

那就是马师傅说过,这条竹叶青可能受过孕,并且将他的骨肉诞生下来了。如果他救下了这条竹叶青,那么势必要牵涉到那个未曾谋面的“人蛇之子”。那个“人蛇之子”到底是蛇还是人呢?

他会不会长得跟人一样,但是皮肤是蛇鳞一般呢?或者,舌头是蛇信子一样细长且分叉呢?他的眼睛是不是像竹叶青一样可怕呢?如果他(她)长得跟蛇一样,那么自己能不能接受这样的儿子或者女儿呢?

要将一条蛇当做自己的子女来养,天哪,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想到这里,张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呶,返给你一百,当送给你侄女结婚的礼钱。”张蛇人将蛇贩子给的钱数了一遍,从中掏出一张百元整的钞票,递到蛇贩子手里。

蛇贩子推辞一番,最终执拗不过,只好乖乖接下。

“咦?你的手怎么有些冷呢?是不是生病了?”张蛇人在递钱的时候碰触到了蛇贩子的手,惊讶地问道。

蛇贩子答道:“是啊,昨天晚上吹了冷风。今早起来头就有些晕乎,有点儿感冒的症状。不过没事的,回去喝二两蛇酒,驱驱寒就好了。”

他低头看了看编织袋里的蛇,又道:“看看这里有没有好一点儿的蛇,回去了先弄一条浸酒。我原先那条草花蛇浸太久,需要换一条了。我看这条竹叶青浸酒还不错。”

编织袋中的竹叶青立即尾巴一甩,躁动不安。

张蛇人笑道:“你那草花蛇是没有毒的。这竹叶青就不一样了,它是毒蛇,你浸酒的时候可要注意了,酒必须是高纯度的酒。有些蛇耐力非常强,有的泡个一年半载都不顶事儿,等你一开酒瓶,它的头部就飞起来咬你。所以泡酒的时候最好把它的头部朝下,不要让它的头部露在液面之上。再说了,这种蛇不泡个一年多,喝了也不起多少作用。”

蛇贩子摇头道:“看来还真是麻烦哦。要不明天还是炖了吧。”

张蛇人别有用意地笑道:“麻烦是要麻烦一些,可是你那草花蛇顶多对你的肾有好处。但是竹叶青蛇却能够祛风活络通淤、治关节疼痛风湿等,不是你那草花蛇能比得上的。你不是怕麻烦,是怕你老婆受不住吧?”

蛇贩子指着张蛇人道:“你呀……不跟你说了,我真要走啦!”

张蛇人道:“好好,不跟你瞎扯了。我送送你。”

于是,蛇贩子和张蛇人一起迈出门槛。

张九眼巴巴地看着蛇贩子将编织袋提了出去。他追到门口,却不敢跟着迈出门槛,只是手扶住了门框,伸长了脖子朝前望。

“还要看张九自己?”我惊讶地问爷爷道。

爷爷慈祥地点了点头,说:“如果他对竹叶青不是真心实意的,那么即使我们帮他救了竹叶青,也是徒劳无功。如果他对竹叶青是真心实意的,那么他自己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下竹叶青。

“如果说以前他确实喜欢竹叶青,那是因为他喜欢的是竹叶青的美貌。但是现在不同了,我告诉了他,竹叶青有了他的骨肉,也就是说,如果他救下了竹叶青,那么他以后不仅仅担任情人这个角色,还必须承担做父亲的责任。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前者也许要容易接受,甚至是主动接受;但是要接受后者,确实很难。”

“噢。”我终于明白了几分爷爷的用意,“但是,如果你不去,他不好劝说他的父亲啊。万一事情有变呢?”

“事情有变?”

“是啊,万一事情有变呢?比如说,那个蛇贩子今天就去了他家呢?那怎么办?”我问道。

“张九不是说了吗?蛇贩子一向准时,他不可能提前去他家的。”爷爷自信满满道。看着爷爷的眼睛,我不得不相信爷爷的判断,而反问自己是不是多心了。“你今天给月季浇水了吗?”爷爷突然问道。

我不回答,立即回到屋里弄了一些奶奶淘过米的水,小心翼翼地给月季浇灌。今天月季显得无精打采,好像失了魂似的。

失了魂一般的张九见父亲与蛇贩子越走越远,他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几乎要将自己憋死。

就这样结束了吗?竹叶青明天即将变成一碗鲜美的蛇汤?她再也不会在傍晚或者下雨天来到自己的房间,跟他缠缠绵绵了?她再也不会用那冰冷而清爽的舌头舔舐他的全身了?那么,之后的岁月里,他的思念会不会像身上的痒一样燃烧起来呢?他的思念会不会像身上的痒一样越挠越痛呢?

张九跌坐在地上,他能感觉到心也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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