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文化的教养

这是关于《红楼梦》的第35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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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世家？百度显示：世家最早出自《孟子·滕文公》，指门第高贵、世代为官的人家。

《红楼梦》中的贾家，就是这样诗书簪缨、钟鸣鼎食的世家。

西谚说三代打造一个贵族，中国的世家亦是如此。比如贾府的公子小姐们，从小就要接受严格的礼仪训练，成为一个有教养的人。

和大富大贵相比，世家文化中的教养，更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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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文化教养的最大核心是，尊重长辈。尊重长辈体现在日常生活的时时处处。

尊重长辈的表现之一是，出门前和回家后，都要向长辈汇报。用《弟子规》的话说，就是“出必告，反必面”。

《红楼梦》第3回，黛玉初进贾府时，宝玉刚好去庙里还愿了。掌灯时分，他才回来，首先来向贾母请安，贾母并未介绍宝玉和黛玉认识，而是让他先去见王夫人。宝玉连忙去了。

过了一回，换了家常衣服，再来见贾母时，贾母笑道：“外客没见就脱了衣裳了，还不去见你妹妹呢。”宝玉早已看见了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见礼。这才是宝黛正式见面。

《红楼梦》第9回，宝玉要去私塾上学，穿戴齐整后，并不能直接去上学，而是要先去见贾母，再去见王夫人，再出来到书房见贾政，接受长辈们的一番嘱咐后，才去学堂。

《红楼梦》第52回，宝玉舅舅王子腾做寿，宝玉要去舅舅家道贺。出门前，按例先到贾母处。贾母虽还未起床，但知道宝玉要出门，就让下人开了屋门，让宝玉进去。贾母见宝玉身上穿了一件大红猩猩毡盘金彩绣石青妆缎沿边的排穗褂，感觉还不够富贵，就让鸳鸯从箱底找出一件俄罗斯进攻的孔雀毛氅衣（雀金裘），让他穿上去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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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重长辈的表现之二是，父母说话时，要恭恭敬敬地听。

用《弟子规》的话说，就是“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红楼梦》第52回，宝玉在潇湘馆和黛玉聊天，宝玉的丫鬟麝月来找他，说：“太太打发了人来告诉二爷，明儿一早往舅舅那里去，就说太太身上不大好，不得亲身来。”

正和黛玉聊得正欢的宝玉，连忙站起来，答应道：“是。”

麝月是丫鬟，并非宝玉的长辈，宝玉听她说话，为何要站起来？因为，麝月是在替王夫人传话。

“父母教，须敬听。”王夫人让丫鬟代为转告的话，相当于亲自对宝玉说话，宝玉自然应该站着恭恭敬敬地听。

同样道理，《红楼梦》第3回，黛玉初进贾府，拜见过外婆后，还要一一拜见大舅舅贾赦、二舅舅贾政。其中，拜见贾赦时，邢夫人让黛玉坐了，令下人到外书房中请贾赦。下人一时回来说：“老爷说：'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伤心，暂且不忍相见。劝姑娘不必伤怀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是和家里一样的。姐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作伴，也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别外道了才是。’”

黛玉的反应也是“忙站起身来，一一答应了”。

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下人、家奴的地位本来是很低的。但当他（她）在转达长辈的话时，年轻主子就应恭恭敬敬地站着听，因为他（她）代表的是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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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重长辈的表现之三是，对于服侍过长辈的下人，也要足够尊重。

贾府风俗，年高伏侍过主子的老佣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

《红楼梦》第43回，贾母召集合家女眷商议给凤姐过生日，命人拿几个小杌子来，给赖嬷嬷等三四个年高有体面的妈妈坐。而尤氏、李纨、凤姐等年轻的媳妇们只能在地下站着。

赖嬷嬷虽是贾府的奴才，却非等闲之辈，因为她是贾政的奶妈。

《红楼梦》第16回，贾链和凤姐正在吃饭，贾琏的奶妈赵嬷嬷来了。贾琏凤姐忙让她上炕喝酒。赵嬷嬷执意不肯。平儿就在炕沿设下茶几，摆了脚踏，请赵嬷嬷在脚踏上坐。贾琏向桌上拣了两盘肴馔，放在赵嬷嬷茶几上，请她自吃。凤姐说：“妈妈很嚼不动那个，没的倒硌了他的牙。早起有碗火腿炖肘子很烂，正好给妈妈吃。妈妈，你尝一尝你儿子带来的惠泉酒。”

看得出来，贾链和凤姐对奶妈很是尊重、热情。不管这份热情是否发自真心，但至少从礼仪上看，贾链和凤姐遵守了世家文化的教养。

不仅要尊重服侍过长辈的上了年纪的下人，那些服侍过长辈的年轻丫鬟，年轻主子也应尊重。

《红楼梦》第63回，宝玉叫丫鬟袭人、晴雯时，偶尔直呼其名，被贾府管家林之孝媳妇听到了，就提醒他说：“这些时，我听见二爷赶着这几位大姑娘们竟叫起名字来。虽然在这屋里，到底是老太太、太太的人，还该嘴里尊重些才是。若一时半刻偶然叫一声使得；若只管顺口叫起来，怕以后兄弟侄儿照样，就惹人笑话这家子的人眼里没有长辈了。”

因为袭人、晴雯曾经服侍过贾母，是贾母调教出来的丫头，因此，宝玉应该叫她们“袭人姐姐”、“晴雯姐姐”。

袭人、晴雯连忙向宝玉奶妈解释：“这可别委屈了他，直到如今，他可'姐姐’没离了嘴。不过玩的时候叫一声半声名字，若当着人，却是和先一样。”

林之孝媳妇笑道：“这才好呢，这才是读书知礼的。越自己谦逊，越尊重。别说是三五代的陈人、现从老太太、太太屋里拨过来的，就是老太太、太太屋里的猫儿狗儿，轻易也伤不得他。这才是受过调教的公子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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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文化十分看重家族子弟的教养，如果后代子孙没有教养，就有辱门风，是家门的不幸。

《红楼梦》第71回，贾母八十做寿,南安太妃和北静王妃都前来庆贺。南安太妃想见宝玉，宝玉不在家，替贾母去庙里跪经了。南安太妃又问起众小姐们，贾母自然要谦虚客套一番：“他们姊妹们病的病，弱的弱，见人腼腆，所以叫他们给我看屋子去了。”

南安太妃盛情邀请一见，于是，贾母就让黛玉、湘云、宝钗、宝琴、探春出来见客，请安问好。

为何不叫迎春、惜春、贾环？贾母是明白人，自然清楚哪些孩子能代表世家文化教养培养出来的人。

虽然时代在变，但世家文化中那些教人尊老爱幼、知书达理的道理，是亘古不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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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吕瑜洁，浙江绍兴人，毕业于厦门大学历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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