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天起
1999年,朴树,《我去2000年》,这是一首轻快的、舞曲风格的《New boy》,浅白让人不相信它属于这张专辑。听起来就像未经世事的一根筋少男,没心没肺的简单快乐。《我去2000年》从头至尾有一种怀疑和彷徨的氛围里,可却硬是塞进了这个傻了吧唧的异类,阳光而乐观的突兀着。
2017年,朴树,《forever young》,这是《new boy》重新填词编曲后的样子。那个傻乎乎的“new boy”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困兽般的男人,有些许油腻,有些不甘。这男人知道他输定了,知道他一无所有、一事无成,知道他越来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终于明白,跌跌撞撞这半辈子都是白瞎。于是,他想起了那个“new boy”,他发现那是他唯一曾经真正拥有过的。
于是,满心以为的拼搏不过是赌博。有的人赌的大,有的人赌的小;有的人运气好,有的人运气坏;有的人赢了,有的人输了;有的人小心眼,有的人看得开。世间百态,熙熙攘攘,竟不过是上帝的骰盅。
大前研一出过一本畅销书,《低欲望社会》。书里
发明了一个词:低欲望社会——人口减少、超高龄化、失去上进心和欲望的年轻人越来越多;金融资产不能有效运用;货币宽松政策或公共投资无法提振消费,连撒钱都无法振兴经济。总之,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甚至可说是麻木,什么都翻不起浪,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什么都没有意思。
《低欲望社会》一书的副标题是“无志时代”,指年轻人主动降低物质欲望和消费需求,只要活着就成,不升职、不恋爱、不上进、不社交,用不要避开一切麻烦事。日本的低欲一代曾让有些人沾沾自喜,有人甚至将之视为日本已被中国超越的证据。可是,话音未落,丧文化就来了,丧文化方兴未艾,佛系青年又异军突起,当“佛系”变得平常,忽然又冒出来个“躺平主义”,有好事者甚至称之为“躺学”。
有人这样形容自己的现状,说穷吧,还有个班上,说富呢,兜里也没多少钱,说懒吧,每天都早出晚归的,说傻呢,什么道理都懂,说聪明呢,又不如别人会玩手段。他说自己的基本状态就是失望、疲惫、压抑、熬夜。这也许就是“躺平”的基础吧。而且就其深层次的心理动因,似跟1967年那场“爱之夏天”引爆的运动颇有近似之处——都是对主流的抗拒,都是消极的,都是叛逆的,而且,就可以预见的未来,也都是迟早要落幕的。
其实,仅就躺平来说,可能还不算最坏的。衍生自DC漫画的电影《小丑》,是以人物性格特征演变为主线推进故事的。病态、冷漠的权力体系是背景,身处社会边缘的亚瑟是人物,发自内心的哀嚎逐渐尖利是戏剧冲突。只是,若要真正客观来说,男主亚瑟的生活还不错,有居所、有工作、有社工的心理干预,甚至有机会登台演出。亚瑟和生病的母亲都有福利救济,既不担心没饭吃,也不担心没钱看病。可是这都没能阻止他变成一边癫狂大笑一边大开杀戒的疯子。
真正的问题从来就不是穷,而是所有一切都是买来的世界上,穷,更多的意味着你没有资格做自己。就像那个著名的试验,当有限空间里的老鼠,经过几代繁殖,空间,这种生命必然需要的资源被压缩到极致,几乎每一只老鼠都会变得异常,要么疯狂、要么嗜血、要么麻木到没有一点反应。老鼠尚且如此,何况人呢?
人必然是主动的,人的所有满足说到底都是对自己主动性的满足。当主动性成为奢望,“躺平”就更像一种沉默的抗争,其中的潜台词是:如果我们无法追求我们想要的,那么我们就什么都不要了。就像张爱玲的那句:如果你给别人的和给我的一样,那我就不要了。
那位用黑暗的眼睛寻找光明的诗人说,从明天起,要做幸福的人,要喂马、劈柴和环游世界,要关心粮食和蔬菜,要和亲人通信,要告诉他们自己的幸福。结果说完以后,诗人就自杀了。为什么呢?原因就在“只愿”二字。既然只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么如果没有大海、没有春暖、没有花开,又当如何呢?喂马、劈柴、环游世界、粮食、蔬菜、亲人,那个不是人间烟火,幸福在人间的。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既然不能,干脆不要。只是,他明明说“从明天起”,这三个字,又是怎样的一种悲凉心态呢?
人,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卯足了劲想做自己。
1941年,康帕乌斯托夫斯基乘坐军用卡车去往蒂拉斯波尔,躲避空袭时,那位沉默的司机告诉他,战争结束后他想带着妻子和女儿回去家乡的森林当护林员,司机说“您信不,每当我想到森林时,我的心就一会儿跳,一会儿停,可当司机是不可以这样的。”劳动毫无疑问是人需要的,但仅仅为糊口,心却跳不起来,相反可能还厌烦。这心跳,可不就是人想要的么?
便是装腔作势,也无不同。莱蒙托夫是普希金之后最有才华的苏联诗人,他写皮恰林在驿站上等马车,四周无人,颓丧疲倦,一会儿马车来了,皮恰林腰杆笔挺,健步上车,一派军官风度。木心说,“我们在世界上,无非是要保持这么一点态度。”木心说的没错,人说到底,只是各自轴着各自的态度罢了。
关于生活的意义,我们有三个共同的问题。我们怎样度过上帝分配给我们的时间才算最好?我们如何看待我们必将死亡的命运?我们如何超越它?19世纪,一个著名的疯子说了句“上帝已死”,西人就此变成无助的孩童,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不知所措。后来他们就像刘慈欣的《超新星纪元》一样,左支右绌,经历了历史上最严重的人为灾难。迫使他们反思对于理性的迷恋,巴森说“乌托邦假定众人时时心悦诚服于理性要求,但乌托邦之所以为空想,关键正在于此”。人们发现唯一的出路就是回到人的原初,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就像那句不知道是谁说的话:“关键不是赢,而是玩儿本身。”玩儿,是人永恒的天性。
1979年3月31日,北京中国青年剧院上演新戏,黄左林导演的戏剧——布莱希特的《伽利略传》。这也是那个十年之后中国上演的第一部外国戏剧,据说剧场里,应邀出席的华罗庚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活死人军团》 Army of the Dead (2021),导演: 扎克·施奈德,影片的故事发生在丧尸危机爆发的拉斯维加斯,在此期间,一名男子集结一群雇佣兵进行最终的赌博,冒险进入隔离区,以阻止有史以来最大的劫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