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关于爱|曾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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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曾 瑞

昨晚,一位朋友向我约首情诗,找来找去,找了首四年前的,凑合着发了过去。多年里,我已没写过什么情诗。临睡前,乔紫叶说,对哦,明天七夕了,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说着,她又一笑,问,我是不是太矫情了?
在一起八年了,我们从没过过什么情人节,也没有任何仪式感。生活就这么平平淡淡,无非上班下班,一日三餐,顶多晚饭后走到珠江边散散步,周末去去图书馆。经常走在路上,她要牵着我的手,我也不习惯,牵一会儿,便默默放开了。看着人家男女双双牵手搂腰勾肩搭背,我总想,我们是不一样的。
前几年四处奔波,有时半年未见一面,有人问,你们这样能长久吗?还举例某某跟某某,也是异地难见,不得不分手了。每当此时,我总想,我们是不一样的。在一起八年,没结婚,也不想生孩子,身边很多人都替我们着急,叨叨着不结婚怎么样,不生孩子怎么样,各自有理,也是人家的理。我总想,我们是不一样的。
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呢?八年前初次见她,是因为诗歌。如今,忙于生活琐事,她早已不写诗。我也渐渐写不出。而有些东西在心底,却越来越坚固,似乎不用说,一说就浅薄了。我也问过她,为什么还要选择跟我?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笑说,没有遇到更好的。确实,那个人不够好,但已经没有比他/她更好的了。爱,成了彼此的习惯与依赖,成了生活的常态。
一天中,我们忙着各自的事,不闻不问。晚上七点钟,她下班坐车快回到了,总会给我发信息或打电话,说快到了,我还会有点不耐烦。若是哪天七点无消息,我发信息打电话又无回音,便会突然心慌。直到她终于接了电话,还忍不住发点脾气。习惯,已如生物钟般刻在体内,哪怕小小的失灵,便也惊心动魄,焦躁难安。
她经常出差,若是几天不回,便觉那几天黯然失色。尤其是到饭点了,茫然无措。她在时,我总嫌她太爱干净,样样东西,都得收拾整齐。一旦不在,我便懒散几天,等她回来前夕,又即可洗衣、叠被、拖地,必要弄得干干净净,只为她能满意。看看屋里舒齐整洁,她是一次没说过赞扬话,似乎原该如此。
前几年在武汉,住集体宿舍,唯我收拾得最干净。女同事进来看了,忍不住夸赞。其实,他们不知道,我是学的乔紫叶。看过的书照她的样子放,被子照她的样子叠,毛巾照她的样子挂。她不在,我却是照她的样子生活着。如此,便感觉到她的在。
每晚吃过饭,我们都会看书。她近期在看《木心文学回忆录》,读到好词好句,总念给我听,还感叹,木心真厉害啊。我看《诗经》,有好词好句,也念给她听。有时,她炒菜,我也给她读诗,还问她好吗。她是炒着菜,回答,嗯,不错,好像在试锅里的菜。书,已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我们常是看着不同的书,却能通到彼此的心里。很多话不用说,也明白,说出来,都能理解。
生活的压力很大,现实很无奈,我常是不管不顾,直走自己的路。对人生,终极而论我是悲观的,归到现实今天,却更能积极乐观地争取。我也有沮丧的时候,但只是放在心里,少说出来。比如,我的书发到出版社,他们不出版,我该怎么说呢?她不明就里,多问了几句,我难免要发脾气,发完又愧疚,便说明缘由,向她道歉。她本来气鼓鼓的,一下子就解开了,还安慰我。
有天晚上,我们聊到时事,聊到生活的现状,临末,她叹一句,感觉青春都被耽误了。顿时,我心里竟解不开,好不悲凉。我们耗在这座城,耗在这个国,没有生活,只是为生存的奔波。那一刻,我不光心疼她,心疼自己,也心疼这里的所有人。有人说,人生最悲哀的,是只能陪着一个jiquan正府慢慢变老。何其悲哀!眼看形势如此,明天会是怎样的明天?我心彷徨,又只能徒叹奈何。
打心底来说,我是一个渴望岁月静好的人。那些人做的那些事,我明白其邪恶,但不想关心。我又知道,正是那些人做的那些事,使我连简单的岁月静好也不可得。近年来,我单是变得喜欢叹气,无缘无故的叹气。每每见乔紫叶也叹气,我又不高兴。她说到初中某同学患病去世的事,我也不爱听。我宁愿不看不听,来保持一点好心情,过一点小日子。而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又每每无端端心慌。至于心慌的事,连对她也不说出来,只是憋在心里。
对这样的人间,我已渐渐失望,感到彻底的悲凉。而表面,我又装出岁月静好的样子。连看书,我也不看某一时期某一些人的了。他们的写作,被誉为时代的良知。我尊重,但不看,也只是想保持一点好心情。我的写作,也渐渐只写好的了。我希望能给自己一点快乐,也给别人一点快乐。因为,现实是这样的压抑。
对很多事,我和乔紫叶都很冷静地思考过,比如孩子,我们不是不想生,而是没有勇气生。一个朋友曾对我说,在这里我花钱也给孩子买不到放心的东西,所以悲凉。越是冷静,越是慎重。我不想自己的把柄被这个时代捏住。有天晚上,乔紫叶随口叹了句,我们真的老了。顿时,我心里又解不开,想着这一生不留个孩子,谁来替我们年轻?
这些事说来难免几分矫情,也叫人无端伤感。我是宁愿沉默着,也不想多说,说多了就心酸。在这悲凉的人间,对很多人而言,竭尽全力还活不出个人样子。我是不甘心的,想要跳一跳想要喊一喊。这一切,都关于爱。我爱乔紫叶,爱父母亲人,爱这个地方,爱这里的所有人。所以,我希望这里能变好,可以让我们心无畏惧,敢生孩子,一代一代地活下去。然而,我只能沉默,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天比一天坏。我常怀愧疚,对世人,对乔紫叶。
在那首四年前的诗里面,我写道:“贫穷——/我们的闪电之路/穿越听命的黑暗……巨大的梦/拖住八千里云月/隐入天空的线/你握着……/从远方/穿越听命的黑暗/我们必将再次相遇”。黑暗已然降临,希望我们都能穿越过去,相遇在全新的光明里。
20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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