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书法,真的“软”吗?

2020-07-14 21:34·书法屋

唐寅(1470—1524),字伯虎,更字子畏,号桃花庵主、鲁国唐生、逃禅仙史、六如居士,吴县(今江苏苏州)人。唐寅是明代乃至整个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才子之一,“ 江南四大才子” 中独唐伯虎最为大众所熟知。

他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高超的诗文书画造诣以及众多俏皮狂放、风流倜傥的传说故事,共同混合成为至今 仍脍炙人口的“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形象。这样一位在正史中终生潦倒、郁郁不得志的文士, 却在其身后近五百年间始终受到人们的高度关注和由衷喜爱,可见其超逸的人品、惊人的才情 和不凡的艺术成就是能够横绝千古、代代皆不乏知音的。

唐寅《事茗图》局部

唐寅书风大致以其30岁为一节点,此前为 广泛学习、熔铸贯通的阶段,此后因为科举受挫,乃以自遣和谋生为目的而潜心艺事,形成了较为稳定的个人风格,其主要特征是宽博温润、雍容典雅,流露着浓浓的书卷气与才子气,却又“不见其摹古线索”。

后世学者对于唐寅之取法议论颇多,却又莫衷一是,足见唐寅师古不泥,学古能化,如盐入水,不见其形, 而得其味。

唐寅 《书札》

众所周知,艺术学习不同其他,未必一分耕耘一分收,天赋气质十分重要,并非完全依靠力学。唐寅的才子声名无人质疑,他的书法成就根基于其不世出的天才也应是不刊之论。

唐寅在10岁左右承父命习举子业,除了跟从塾师学做时文外,为了应对“因书取仕”的科举考试,也必然要进行比较严格的楷书训练, 这应是唐寅,也几乎是所有明清士人修习书法 之始。

唐寅《桐阴清梦图》局部

唐寅自言“古今书家,辄称钟、王。后世虽有作者,莫不宗之”,这是在标榜自己学习行书走的是“崇王”的帖学正路。比唐寅时代稍晚的徐充敏锐地指出唐寅“书则初学怀仁,婉有风致”,可见《怀仁集王圣教序》是千载之下最为通用的行书初学范本。

唐寅成熟时期似斜反正的行书体势、精妙适宜的分间布白应该就是源自早年对于《集王圣教序》的学习。辽宁省博物馆藏有唐寅临《兰亭序》一卷,稳重典雅,优游不迫,而又不失右军真面,落款为“戊寅三月上浣晋昌唐寅书”,可知是唐寅49岁时所作,看来唐寅终生都没有放松对王羲之书法的临习。

唐寅临《兰亭序》局部

此外,我们现在还可以看到唐寅所作《跋王右军感怀帖》《跋华尚古藏王右军此事帖》《跋宋拓未断本圣教序》三篇跋文。身处吴门优越的文化环境中,唐寅是有机会接触到许多著名藏家的顶级碑帖收藏的,相信这样的机会对于绝顶聪明的唐寅而言非徒一时眼缘,也必然是他研习古人书艺的一条捷径。

唐寅在早年研习书法、广泛师法古人的阶段还曾经取法于米芾,故宫博物院所藏唐寅26岁时行书《为史君书旧作诗卷》是唐寅书作中的一个另类,与其成熟时期的书作颇不相类,起收笔常露出锋颖当是修习欧体的结果,但笔画的起伏变化、结体的摇曳跌宕、通篇所体现出的强烈的对比意识和迅疾爽利的风貌则明显带有米芾的影子。

唐寅 行书手札页 局部

关于唐寅书法出自赵孟頫的说法可以溯源到晚明文坛盟主王世贞,王世贞既称扬唐寅书法“秀润婉丽,入赵吴兴三昧”,又指出其“软熟”的缺点。

因为王世贞地位崇高,善于鉴赏,又与唐寅时代较近,所以后人多以此为定评,或稍加阐释,比如清代陆时化说:“六如书,其结构用笔与赵松雪皆同,少异者,松雪含蓄,六如发露。”近代张宗祥评价道:“唐解元自赵出,而追近院体,姿重骨弱故也。”

看来唐寅学习赵孟頫也是有得有失的,虽然具有温文尔雅的书卷气,但略显软弱,这似乎与其能得李邕风神相矛盾,或许是因为唐寅在体势上趋近李邕、赵孟頫,而用笔却显得圆硕多肉的缘故吧。

唐寅 行书致款鹤手札页 故宫博物院藏

值得一提的是,古往今来众多论者虽汲汲于寻求唐寅的书法根源,却总有意无意地忽视掉唐寅真正的艺术启蒙老师—周臣。

唐寅至晚在21岁时已随周臣学画,虽然在朋友、后辈乃至唐寅本人的叙述中他的老师是著名文人画家沈周,但不能否认的是在绘画方面唐寅精工富丽的院体画风格基本与沈周无涉,而是直接承袭自职业画家周臣。

既然绘画如此,那么唐寅的这位艺术启蒙老师是否对唐寅的书法学习也产生过决定性的影响呢?

唐寅 行书致石泉札页

克利夫兰美术馆藏周臣所作《流氓图卷》卷后有一段周臣亲笔题记,用笔丰润,结字宽博而略显倾侧,似乎取法 《集王圣教序》、颜真卿、米芾,与唐寅成熟时期的书风颇为近似。

这样的字体也许就是唐寅最初学习行书时最常接触的范本,也即唐寅成熟书风的最初来源。唐寅一生纠结于功名,视笔墨为余事,只留下了大量抒发苦闷、讽喻世事的诗文,却绝少谈论自己的书画艺术,更无一言专论书法。

唐寅 行书醉璚香词

或许曾以画匠为师的一段经历正是他内心中自卑且矛盾的一个敏感点,他无意触及,也不愿触及。

另外,唐寅的孤僻性格以及跌宕的人生经历也决定了他不可能像文徵明那样拥有众多门生后辈为之记录言行、揄扬成就。这一切导致我们今天在研究唐寅书法艺术的时候往往只能徒然直面佳作,而苦于没有理论佐证。这位有着“狂士标格,才子声名”的艺术大师只在历史深处为我们留下了一个略显模糊的背影,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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