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话里带“头”的词语》之补充(上)作者:陈永生
拙作《上海话里带“头”的词语》由公众号《上海老底子》刊载后,我们又陆续找了一些前文中所没有提到的带“头”的词语,现补充如下,梳理过程还是按照原有的格式。
一、X头
1、 X为名词:
“灶头”、“布头”、“纸头”、“篮头”、“竹头”。
以上词语,普通话的表达略有不同:
“灶头”、“布头”、“纸头”为单音节的“灶”、“布”、“纸”,也可为双音节的“锅灶”、“布匹”、“纸张”。
而“篮头”、“竹头”则为双音节的“篮子”、“竹子”,即后缀“头”变为后缀“子”。
2 、X为动词:
“盖头”,即普通话中的“盖子”。例如:
A、“炖鸡要盖好鑊子盖头。”
3、X为形容词:
“多头”、“空头”、“弯头”等。例如:
B、“我们既不要做死多头,也不要做死空头,我们要做坚定的滑头。”(见上海股王“杨百万”名言)。
C、“上海个苏州河,有交关弯头。”(上海的苏州河,有许多拐弯处。)
二、动 X头
1、“摸彩头”
即“摸彩”、“投注”。例如:
“现在吃喜酒个辰光,常庄有摸彩头。”(现在的婚宴上,经常有抽奖活动。)
2、”充大头”
即“充老大”、“摆阔”。例如:
“伊穷得来嗒嗒滴,不过老是要充大头。”(他非常穷,但总是要充豪佬。)
3、“数人头”、“数砖头”
“人头”与“砖头”都是常见的普通话词语,然而,一旦前面加上动词“数”,那么它们就成了上海房屋动拆迁中的术语,用以给予补偿的条件与根据。
“数人头”,是按照被拆迁房屋里的户口来计算,即按人口;而“数砖头”则是按照被拆迁房屋的面积来计算,用“砖头”的多少来指代房屋的大小。
以上皆为修辞手法,即“借代”。
无疑,这两个词是上海近几十年才出现的。
三、特殊式
1、X头
(一)、 方位词
“边边头”、“角角头”,将普通话中的“边边角角”,拆为两个词。
( 二)、数量词
(1)、动量
“一撸头”、“一跑头”。例如:
A、“侬奈台子浪所有个物事快点一撸头,豪扫走。”(你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快点一下子捋掉,赶紧走。)
B、“伊拆了泡烂污,就一跑头。”(他扔下搞砸的事,一下子跑了。)
(2)、名量
“一锅头”、“一桌头”、“一家头”、“九间头”。例如:
C、“今朝中饭,几样荤素小菜混勒一道,一锅头。”
D、“阿拉屋里人不多,年夜饭正好一桌头。”
E、“小囡还小,勿好奈伊一家头摆了屋里厢。”(孩子还小,不可以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
F、“九间头勒勒大木桥路斜土路个西北角。”
除此之外,X也可为序数词,从而构成一个名词。如“阿三头”、“阿六头”等。
2、动 X头
(一)、肯定式
“有准头”。例如:
G、“姚明个投篮呒沒闲话讲了,绝对有准头。”
(二)、否定式
“呒沒白相头”。例如:
H、“有排所谓个古迹景点,商业性太强,呒沒白相头。”(有些所谓的古迹景点,商业性太强,沒什么好玩的。)
四、不属“动 X头”的
1、实词的“头”,即“头顱”。
(一)、头状
“猪啰头”、“蒋光头”。
(二)、发式
“板刷头”、“螺丝头”、“鸭屁股头”。
2、词缀的“头”。
(一)、表人
(1)、 “笃头”
即“倔犟”、“一根筋”之人。例如:
A、“记得小时候,我姨夫经常骂我大表弟为笃头。”
(2)、“毒头”
即“顽劣”、“恶毒”之人。例如:
B、“迭只赤佬是个毒头,专做坏事体,侬当心点。”
(3)、“萝卜头”
即“身材矮小的孩子”,借喻。例如:
C、“几年勿看到,拿屋里厢个迭只萝卜头一记头长了嘎大了。”(几年未见,你家的这个小孩一下长得这么大了。)
(4)、“高鼻头”
即“洋人”,是修辞中的借代。例如:
“刚刚路浪厢碰着两个高鼻头,我用英文特伊拉讲脱一息。”(刚才在路上遇到两个老外,我用英文与他们聊了一会。”
(5)、“饭钵头”
即“饭量大的人”,借喻。例如:
“伊饭量大,人家侪叫伊饭钵头。”
“饭钵头”与“饭桶”有别,后者往往指“笨蛋”。
(二)、表事物
(1)、“水龙头”
即“水喉”。
另,上海人叫“给水站”为“自来水龙头”,也叫“龙头水”。
(2)、“冷饭头”
即“冷饭”。例如:
D、 “上海人个泡饭,一般侪是隔夜冷饭头烧个,有排甚至就用开水淘淘。”
(3)、“马兰头”
一种野菜,上海人将对其的摘采叫“挑马兰头”,这里的“挑”,是“剔”的意思。
(4)、“象鼻头”
上海上称“大象”为“象鼻头”,属修辞中的借代,部分代整体。
(5)、“花纸头”
即“钞票”,借喻。例如:
E、“今朝袋袋里花纸头有的是,走,上饭店。”
(三)、表时间
(1)、 “夜快头”
“夜快头”即傍晚,它有别于“夜里厢”,“夜里厢”在时间上要迟些,指“夜晚”。
(2)、“新年头”
一般是指“农历新年”,即“春节”。例如:
E、 “新年头里拉差头,老难个。”(春节期间叫出租车,很难。)
(四)、表处所
(1)、“门口头”
即“门口”,如“门口种花”。
( 2)、“隔壁头”
即“隔壁”,如“隔壁老王”。
五、不属上海方言的
同时存在于普通话与上海话之中的那些词语,不算是上海方言。前文中已例举了一些,现再补充如下:
“木头”、 “手头”、“年头”、“对头”、“草头”、“墙头”、“枝头”、“探头”、“带头”、“抽头”、“重头”、“头头”、“袁大头”、“冤大头”、“平顶头”、“小平头”、“无厘头”、“银样蜡枪头”等。
六、其它
前文曾提到连绵词的“X头”,有“光郎头”、“卜落头”、“滴粒头”,现补“角落头”,这四个词中的“X”都是叠韵连绵词。
连绵词有“双声”与“叠韵”两种,一般来说,“不可分训”,因为尽管它是双音节,但却只是一个词素。
“角落”无论是在上海话中还是普通话里,都是叠韵,但它不能算是上海方言,因普通话中也有,如电影《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然而,一旦后面加了“头”,就成了上海话。
“角落头”与“光郎头”、“卜落头”、“滴粒头”相比,有几点不同,这都是后者所不具备的。
1、“角落”可单用,义同“角落头”。
2、“角落”可扩展,为“角角落落”,用以泛指“各个角落”。
3、“角落”中的“角”,还可构成另一“X头”,即“角角头”,类似“边边头”。
可见,“角落”是个比较特殊的连绵词。
七、同义词辨析
一般来说, 同义词其实就是近义词,因为完全同义的极少。
1、“开条头”、“谈斤头”
同:
都是与“谈判”、“谈斤论两”有关的词语,即双方的利益要求,是一种交易,大到国际事务,小至市井买卖。
异:
(一)、“开条头”。
重在“开条件”,即“开出想要的那些”。例如:
A 、“废话勿要多讲了,侬开条头伐。”
B、“侬自家看了办,我是勿会先开条头个。”
(二)、 “谈斤头”。
重在“讨论具体内容”,好坏多少,讨价还价,有时会有几个来回,即所谓的“拉锯”。例如:
C、“做生意有辰光难免要谈斤头。”
D、“迭趟谈斤头结棍个,谈到最后吵起来了。”
可见,“开条头”与“谈斤头”各有侧重。
另外,顺便提一下“论斤头”,它与“谈斤头”不同,指的是买卖中的“按斤计算”。例如:
E、“阿拉搿搭个旧书收购,是论斤头个。”(我们这里的旧书收购,是称份量的。)
其实,普通话中也有相同的词,叫“论斤”,只是少了个“头”字。
2、“吃轧头”、“轧扁头”
同:
都是动宾结构,其中的“轧”,都有“夹卡”之义,引申为“吃批评”、“挨责备”,都有“因失误而引起的难堪与窘迫”的意思。
异:
(一)、从语法看
“吃轧头”中的动词为单音节,“轧头“为宾语,“头”为词缀。
而“轧扁头”中的动词为双音节,动补式(如“轧得扁”、“轧不扁”),“头”为宾语,实词,义“头顱”。
(二)、从修辞看
“吃轧头”偏重于“遭受埋怨”,如同“吃排头”,是修辞中的借代,当然,其程度要比“吃家生”(“吃家伙” )轻些。例如:
A、“迭桩事体弄僵脱了,看来要吃轧头了。”
而“轧扁头”侧偏重于“夹在当中左右为难”,是修辞中的夸张。例如:
B、“我本生是好心,呒沒想到现在倒弄得轧扁头。”(我原本是出于好心,沒想到现在弄成两面不讨好。)
用得更精准、 更有趣的就是:上海小男人在婆媳之间发生矛盾的情况下的“轧扁头”,即所谓的“三夹板”。
(三)、从逻辑看
二者之间大多为从属关系,即“轧扁头”的肯定都是“吃轧头”,而“吃轧头”的不一定是“轧扁头”,因为“吃轧头”是来自单方,而“轧扁头”往往是指夹在二者之间,两面“吃轧头”,这就是所谓的“老鼠钻风箱,两面受气”。
3、“笨头笨脑”、“戇头戆脑”、“寿头怪脑”、“痴头怪脑”。
同:都是指头脑不正常,有问题。
异:各有各的问题及内容程度的不同。
(一)、“笨头笨脑”与“戆头戆脑”。
它俩为一组:形式上为“A头A脑”,内容上为“智商欠缺”。
“笨头笨脑”仅为“笨”,而 “戆头戇脑”却是“戆”。
“戇”这个字在上海话中念 gang(上声),即普通话中的“傻”,“戆头戇脑”就是“傻里八叽”。无疑,它要比“笨头笨脑”在程度上要来得重些了。试比较:
A、“迭个人脑子搭勿够,笨头笨脑。”(这个人脑子不行,比较笨。)
B、“迭个人脑子有问题,戆头戆脑。”(这个脑子有问题,傻呼呼的。)
可见,同样是“蠢”,但B例的程度要比A例的来得重此。
(二)、“寿头怪脑”与“痴头怪脑”。
它俩为一组:形式上为“A头B脑”,内容上为“脑子进水”。
“寿头怪脑”重在“寿”,就是所谓的“一根筋”,上海人叫“搭筋“,表现是言行怪异,且不自知。
而“痴头怪脑”重在“痴”,即所谓的“痴呆”,甚至有一点“疯疯癫癫”,通常用于女性。试比较:
C、“迭个人有眼寿头怪脑,拎勿清。”(这个人有点怪异,脑子断路。)
D、“迭个人有眼痴头怪脑,戆女人一只。”(这个人有点痴癫,傻大姐一个。)
可见,D例在“怪异”的程度上要比C例来得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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