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介绍了元代书画界“大拿”赵孟頫后,总感觉意犹未尽。思来想去,猛一回头,锚定了宋代书画艺术圈。这回该说谁呢?北宋书画界“大神”米芾[fú]。
为什么是他?因为从小看电视,台本对白里都说“苏黄米蔡”。恰好此次“烟云尽态——湖南省博物馆藏《三希堂石渠宝笈法帖》展”里仅展出了苏轼、黄庭坚、米芾的作品,又完美避过了蔡襄、蔡京之争。不说“苏、黄、蔡”,那就只剩下“米”了,真是等“米”下锅啊。更何况,米芾的《道林诗帖》《法华台诗帖》和《砂步诗二首》说的都是与长沙有关之事,也算是九百多年前在湖南工作过的“老乡”嘛!字号:海岳外史、襄阳漫士、鹿门居士、无碍居士、鬻[yù]熊后人、火正后人其室名宝晋斋、英光堂,祖籍太原,后迁襄阳,晚居润州(今镇江),曾任太常博士、书学博士、礼部员外郎,故世称“米海岳”“米襄阳”“米南宫”。其因恩荫得官,一生沉沦下吏,曾任校书郎、临桂尉、含光尉、长沙椽、杭州从事、监中岳祠、蔡河拔发、江淮制置发运司属官等,也曾知雍丘县、涟水军、无为军、淮阳军等。米芾能诗文、擅书画、精鉴别,集书画家、鉴定家、收藏家于一身。其书画自成一家,擅篆、隶、楷、行、草等诸体书,是“宋四家”之一,擅临摹古人书,能以假乱真,传世墨迹甚众;其山水自成一家,有“米点云山”“米家山水”之称,可惜无传世作品(那株“珊瑚”不算啊)。米芾好洁成癖、狷狂自放,故人称“米颠”。在进入正题之前,先来了解一下米芾姓名的冷知识吧。宋元祐六年(1091)前后,他改名“米黻”为“米芾”。此次展览中,恰巧展出了米芾的《拜中岳命作》一帖,其中的署名是“芾芾”,其实就是“米芾”。改名的当年,米芾在给收藏家朋友刘季孙(景文)写题跋时,就透露了其姓名写为“芾芾”的原因:“芾芾”,名连姓合之。楚姓“米”,“芈[mǐ]”是古字,屈下笔乃“芾”字。如三代“夰[gǎo]夰”,“大夫”字合刻印记之义。元祐中,为左藏隰[xí]守刘季孙题跋。不兜圈子了,说正事!米芾真是个“好”同志。正所谓:“知之者不如乐之者,乐之者不如好之者”,无论干啥事儿,唯有“乐之”与“好之”方能久长!米芾怎么个“好”法?且看他干的“好”事!作为留下《书史》《画史》《砚史》的书画家,直接为皇帝服务的“书学博士”,米芾的书画“武功”可不是一天就练成的。如果说他的绘画,我们只能通过文献来了解和想象,那么他的书法,则可以通过传世墨迹和碑帖来体会和玩味。米芾的书法“武功”高,主要还是因为他真的“好书”。在给老友(应为薛绍彭)的《元日帖》中,他就说:“元日明窗焚香,西北向吾友,其永怀可知。展文皇大令阅,不及他书。临写数本不成,信真者在前,气焰慑人也。”即便是大年初一,米芾依然坚持学习书法,还在研究和琢磨前人的书法,并且临摹了很多本,都觉得不满意。这真是劳模无疑了,让部分研习“摸鱼哲学”的现代人倍感汗颜啊!信末转头一句“新岁勿招口业”,不禁让人捧腹莞尔、付诸一笑,深感其认真与可爱。同时,米芾在《中秋诗帖》中写了这首《中秋登海岱楼作》诗两遍后,在中间夹行批注道:“三四次写,间有一两字好,信书亦一难事”。一首诗都写了三四遍,才偶尔觉得有一两个字还不错,可见其对书法“求好”的态度,也反映出米芾对书法用力之勤、用心之深,这种“好书”之人怎么能练不好“武功”呢。更有甚者,米芾潜心学习魏晋,处处以魏晋为榜样,不仅寻访了大量晋人法帖,连书斋都取名“宝晋斋”。可以说,他的老师是“魏晋”人啊!在《吾友帖》中,米芾就说:“吾友何不易草体?想便到古人也。盖其体已近古,但少为蔡君谟(襄)脚手尔!余无可道也,此稍用意。若得(赵)大年(所藏)《千文》,必能顿长,爱其有偏侧之势,出二王外也。又无索靖真迹看其下笔处,《月仪》不能佳,恐他人为之,只唐人尔,无晋人古气。”字里行间,都在疯狂膜拜“二王”“索靖”等魏晋书法圈的“大牛”啊!米芾的《海岳名言》里也说自己:“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别人都认为米芾的书法是“集古字”,说明他在传统上下了很大功夫,才能“自成一家”,并且能让人不知道其师承渊源。且不说同时代苏轼、黄庭坚等人对他的评价高,后世学“米书”的也多如牛毛,不然哪里会有《天马赋》《捕蝗帖》《先生德行帖》等等那么多的伪作呢?《海岳名言》还记载,米芾“以书学博士召对。上问本朝以书名世者,凡数人。海岳各以其人对,曰: '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上复问:'卿书如何?’对曰:'臣书刷字。’”米芾自称的“刷字”,大有随性而为之的灵活飘逸、沉着痛快,但这不也是一个在无数次练习中由量变到质变的结果嘛!米芾“好书”,就是这么独辟蹊径、卓尔不群。米芾遇石称“兄”,其“好石”之事,正史都有记载。《宋史·文苑传六》:“无为州治有巨石,状奇丑,芾见大喜曰:'此足以当吾拜!’具衣冠拜之,呼之为兄。”看见一个喜爱的大丑石头,居然要恭恭敬敬地拜上一拜,还大喊“老兄”,这个爱好真是奇特,我只能“呵呵呵”了。元陶宗仪《辍耕录》卷六《宝晋斋研山图》就记载,米芾所持有的南唐宝石“研山”,被好友薛绍彭换走后再也无法见到,十分感伤。而米芾的《研山铭卷》中则详细描述了他用这一“南唐宝石”写字的样子和状态:“研山铭。五色水,浮昆仑。潭在顶,出黑云。挂龙怪,烁电痕。下震霆,泽厚坤。极变化,阖道门。宝晋山前轩书”。乾隆戊子(1768)陈浩题跋说:“研山为李后主旧物。米老生平好石,获此一奇而铭以传之”。为一块石头写“铭”传世,那绝对是“真爱”了。米芾传世墨迹《乡石帖》也有:“新得紫金右军乡石,力疾书数日也。”米芾得到一块王羲之老家的紫金砚石,就不停地拿来写字、不断地把玩。另外,米芾《紫金研帖》中说:“苏子瞻携吾紫金研去,嘱其子入棺。吾今得之,不以敛。传世之物,岂可与清净圆明本来妙觉真常之性同去住哉。”苏东坡借走了紫金研,还嘱咐儿子拿紫金研陪葬,米芾立马拿回来了,还说:“世俗的东西,怎么能和苏大学士您的法相金体住在一起呢?”哈哈哈,米芾是真“好”这块石头啊,连相交二十余年、敬爱的前辈苏轼要把它“带走”也都是不行的!米芾《业镜帖(致伯充尺牍)》中有:“敬闻命。此石亦不恶。业镜在台州耳。芾顿首。伯充台坐。彦臣如何?”这是米芾正跟伯充(应为赵叔盎)交流“玩石心得”呢。《宋史》里就记载,米芾“精于鉴裁,遇古器物书画则极力求取,必得乃已。”还被允许“入宣和殿观禁内所藏”,被别人认为是无上荣宠。米芾“好古”,不仅仅从其广收晋人法帖可以看出,在他的《珊瑚帖》(《张僧繇[yáo]帖》)中也曾透露一二:“收张僧繇天王,上有薛稷题。阎二物,乐老处元直取得。又收景温《问礼图》,亦六朝画。珊瑚一枝。三枝朱草出金沙,来自天支节相家。当日蒙恩预名表,愧无五色笔头花。”这个信息量简直是太大了!米芾40岁左右,先是收藏了有薛稷题跋的张僧繇《行道天王图》,又得到了谢景温所藏六朝时代的画《孔子问礼于老聃之图》,同时到手的还有“节相家”的珊瑚一枝。只做文字说明还不过瘾,米芾特意画了这支珊瑚的样子,并赋诗一首,真是花式炫耀啊!此外,米芾“宝晋斋”的斋室名可不是随便起的。他晚年收得王羲之《王略帖》、谢安《八月五日帖》、王献之《十二月帖》以及顾恺之《净名(维摩)天女》、戴逵《观音》等几件极其珍贵的晋人宝物,才以“宝晋”名其斋室。同时,米芾《箧中帖(致景文隰公阁下尺牍)》也透露了其与刘季孙(景文)之间的古玩“交易” :“芾箧中怀素帖如何?乃长安李氏之物。王起部、薛道祖一见,便惊云:'自李归黄氏者也。’芾购于任道家。一年扬州送酒百余尊,其他不论。帖公亦尝见也。如许,即并驰上。研山明日归也。更乞一言。芾顿首再拜。景文隰公阁下。”在这里,米芾提到自己为了得到“怀素帖”,一年在扬州送酒都达“百余尊”,更别提其他的。但是,为了跟刘季孙交易(王献之《送梨帖》),连这个“怀素帖”和“研山”都愿意一并出让。这桩“交易”,在米芾的《书史》中也有提及:“刘季孙曾以一千置得(《送梨帖》)。余约以欧阳询真迹二帖、王维《雪图》六幅、正透犀带一条、砚山一枚、玉座珊瑚一枝以易,刘见许。王诜借余砚山去,不即还。刘为泽守,行两日,王始见还,约再见易,而刘死矣,其子已二十千卖与王防。”米芾与刘季孙的约定,因为王诜借走“砚山”不按时归还而告吹。另外,米芾《戎薛帖(临沂使君帖)》:“芾顿首。戎帖一、薛帖五,上纳。阴郁。为况如何?”这就记录了米芾与“临沂使君”两个“好古”者之间的古帖交流。据考证,“戎帖”可能是晋代王戎书帖,“薛帖”或是唐代薛稷、薛曜之流。
米芾“好客”那也是出了名的,而且他的“好客”还很特别,爱请人吃“早饭”。米芾《衰老帖(提刑殿院帖)》中就说:“来日欲屈节华,同彦勉家庖早饭,不审肯顾否?谨具启,不备。”这是请“提刑殿院(龚夬)”一起吃“早饭”呢。本次展览中,米芾“好基友”薛绍彭的《昨日帖》《召饭帖》两书也透露了他的“小秘密”。薛绍彭是谁?就是那个米芾自己说:“世言薛米与米薛,犹如弟兄与兄弟”的人。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
薛绍彭《昨日帖(得米老书帖)》有:“昨日得米老书,云欲来早。率吾人过天宁素饭。饭罢,阅古书。然后同访彦昭。”看看,又是“来早”,一起吃“天宁素饭”,吃完饭还安排了“阅古书”和“访彦昭(王汉之)”等活动,真是安排得妥妥滴!另外,薛绍彭《召饭帖(元章召饭帖)》有:“元章召饭,吾人可同行否?偶得密云小龙团,当携往试之。晋帖不惜俱行,若欲得黄筌雀竹,甚不敢吝。巨济不可使辞。绍彭又上。”薛绍彭在给赵令穰(大年)的这封信里,还是在帮米芾“攒饭局”。他不仅要约上收信人,还要拉上“巨济(刘泾)”,并以“密云小龙团”茶诱惑之,同时还顺便讨论了一下交换“晋帖”“黄筌雀竹”的这桩“文雅”交易。据考证,“晋帖”应为薛绍彭《晴和帖(大年借墨帖)》中提到的王羲之《异热帖》。米芾“好客”可不仅仅是“吃饭”而已!他还常写信慰问“撩拨”别人。比如,米芾《昨日帖(陈揽帖)》有:“轸之只如平生,十官如到部,未缘面见,欲罄绅区区也。芾顿首再拜。”这是在说“下次见面,好好聊聊”呢!米芾《留简帖》有:“芾顿首再拜。前留简而去,不得一见,于今怏怏。”这是跟朋友“遗憾”没能见上一面呢!米芾《春和帖(政事帖)》有:“芾顿首再拜。春和。政事之暇,起居何如?芾幸安。春入沂水,想多临览之乐。咫尺何时从公游?临风引向。谨专人奉状,不宣。”这是在向“知府大夫”问好并约下次见面时间呢!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同时,米芾还很客气,爱“送礼”!且看他都送了些啥?米芾《真酥帖》:“真酥一斤,少将微意。欲置些果实去,又一兵陆行难将。都门有干示下,是胡西辅所送。芾皇恐顿首。虞老可喜,必相从欢。”这是给人送“真酥”(真州产的酥)。米芾《臈[là]白帖》:“臈(腊)白十五斤,谨上纳。知彼无,故以致,此后过时矣。门中康胜。芾顿首再拜。”这是给人送“腊白”。米芾《清和帖(致窦先生尺牍)》:“芾启。久违倾仰,夏序清和,起居何如?衰年趋召,不得久留,伏惟珍爱。米一斛,将微意,轻鲜悚仄。馀惟加爱、加爱。芾顿首。窦先生侍右。”这是给“窦先生”送“米一斛”,还觉得太少了,有点不好意思呢。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米芾可不光送礼,他也不少收礼。米芾《惠柑帖》中就有:“芾皇恐。蒙惠柑,珍感、珍感。长茂者适用水煮起,甜甚。幸便试之。余卜面谢,不具。芾顿首。司谏台坐。”这是米芾感谢“司谏台坐”给他惠赠柑橘的。据考证,“司谏台坐”应为陈瓘。陈瓘(1057-1124),字莹中,号了翁,宋元丰二年(1079)探花,曾任右正言、左司谏等职,为人谦和,书法造诣颇深。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
既然米芾“好客”,那爱交朋友也是必然的!米芾不仅有《与魏泰唱和诗帖》传世,其盛年书法双璧《苕溪诗帖》《蜀素帖》更是明证。《苕溪诗帖》有:“余居半岁,诸公载酒不辍。而余以疾,每约置膳清话而已,复借书刘、李、周三姓。”米芾在无锡住了半年,朋友们不停带酒来访,其“以疾”之名躲酒,所以诗中说“懒倾惠泉酒,点尽壑源茶”,因此每次都是坐而论道。《蜀素帖》也有:“时为湖州之行,入境寄集贤林舍人。”米芾才到湖州境内,就给太守、集贤舍人林希写了首诗说:“路不拾遗知政肃,野多滞穗是时和”。米芾真是太会聊天了,我喜欢!
实际上,米芾不仅有各类的“爱好”,他处理政务也是一把好手,如《河事帖》谈“治水”,《烝徒帖》谈“练兵”,《粮院帖》与人交涉政务,如此不一一说了。但这里,我们更关注米芾的“精神世界”,真是“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这样“灵魂丰满”的米芾,除了他的书法,他的“人”我们更是“爱了”!
展出日期:
展出地址:
湖南省博物馆三楼书画专题厅
本展览免费向观众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