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燕:特殊时代土壤里长出的智慧树

前情

第52集 新甘罗拜相:拜相

特殊时代土壤里长出的智慧树

张春燕

这是一棵早熟的树。刚刚十二岁,个头就蹿得老高,高过几乎所有的同龄树,足以与很多成年老树相比肩。

这是一棵智慧的树。尽管只有十二个年轮,却有着许多成年老树自叹不如的心计与能力。

《新甘罗拜相:拜相》呈现给我们的,就是这样一棵特殊时代土壤里长出的智慧树。

故事源自《史记·樗里子甘茂列传》。司马迁在讲述了战国时期两位政治家樗里子、甘茂的故事后,用了较大篇幅讲述甘茂的孙子甘罗的故事。这位年仅十二岁的半大孩子,成功运用谋略,不费一兵一卒,就为秦国争取到十几座城池,这样的雄辩之才,即便是与纵横大家张仪、苏秦相比也毫不逊色。

在《新甘罗拜相》中,甘罗这个小小政治家,既有远超同龄人的早慧和成熟,又有这个年龄段孩子本能的顽皮和天真。从而让这则新编故事的读者陶然于它的跌宕起伏,妙趣横生。

文章一开始,作者用了幽默婉转的曲笔,写吕不韦为选派人员到燕国为相的事发愁烧脑,作者有意绕到了吕不韦组织门客编撰《吕览》(又名《吕氏春秋》)一事上。

这一段描写相当出彩,作者移植进当今才有的社会现象和热门语汇,为《吕览》这部杂书融入了新的时代元素,轻松好玩儿且不违和。

接下来,作者从吕不韦出马请张唐往下讲,巧妙安排了主人公甘罗的出场:吕不韦上门请张唐不成,甘罗自请前去劝说,取得了吕不韦想象之外却又唯一可期的效果。继而,甘罗为张唐的燕国之行打通关节、铺平道路……作者将这一系列事件加以细化,注入更多喜剧元素,使戏剧冲突更加强烈,人物个性更加鲜明,让受众在轻松愉快的阅读中感知战国时期的波诡云谲,还有甘罗超乎常人的政治智慧,以及吕不韦、张唐、秦王嬴政、赵王等人在面对问题或诱惑时的个性、眼光与胸襟。

在这里,甘罗先是借古喻今,以项橐七岁就作了孔圣人老师这则历史故事,说服吕不韦同意自己去劝说张唐;然后用启发式提问、对比性分析,让张唐明白违逆权倾朝野的吕不韦的意志将遭致的凶险,让张唐心甘情愿出使燕国;再后,以小小年纪自请出使赵国,并为秦国“诓”来了十几座城邑,让秦王嬴政在狂喜之余,封他为上卿,并赐其继承祖上甘茂的田产和房宅。至此,十二岁的他,拥有了众人艳羡的权力和财富,也在史册中留下了光辉的一页。

甘罗出身于名门之家,其祖父甘茂就是一个卓越的政治家。甘罗既有上天赐予的聪明头脑,又受家族小环境与外部大环境影响,从小耳濡目染,养成了对外界、对人心和人性的敏锐洞察力,以及良好的辩才。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甘罗生活的战国,正是群雄争霸、烽烟四起、英雄辈出、百家争鸣的时代。在以战国七雄为主的各国间围绕霸权而开展的争斗中,以张仪、苏秦所宣扬并推行的纵横之术大行其道。纵横之术通常指以辩才陈述利害、游说君主的技巧,是一门从趋利避害角度,研究利益体之间相互关系的学说。其核心是了解对方需求,抓住对方弱点,通过声东击西、欲正故误、先虚后实、直抵要害等论辩方法,以及与之相对应的措施,达到自己的目的。甘罗的祖父甘茂就深谙这一技巧,他出身于下蔡平民,却通过多年经营,尤其是应用纵横之术,名声显扬于诸侯,为强大的齐国、楚国所推崇。

而十二岁的甘罗,正是因为洞察时局,利用国与国、人与人之间的矛盾,施展辩才,解决了连丞相吕不韦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司马迁在《史记·樗里子甘茂列传》的结语“太史公曰”中说:“甘罗年少,然出一奇计,声称后世。虽非笃行之君子,然亦战国之策士也。方秦之强时,天下尤趋谋诈哉。”意思是,甘罗年纪很轻,然而献出一条妙计,名垂后世。虽然他算不上品行忠厚的君子,但也是战国时期名副其实的谋士。当秦国强盛起来时,天下特别时行谋诈之术呢!

时势造英雄。特殊时代的大背景,给甘罗的政治智慧和不凡表现,提供了有力注解。

后世有史学界和文学界甚至认为,司马迁《史记·樗里子甘茂列传》之所以久传不衰,最主要的原因,是它生动记录了少年政治家甘罗的事迹。在纵横之术为众多政治家所推崇并花样翻新的时代,年仅十二岁就对其中的众多话术和技巧运用自如的他,是神一般的存在。而《新甘罗拜相》的作者,则在司马迁原著的基础上,以戏说方式,为神童政治家的卓越才能和不凡经历涂上了轻喜剧色彩。

关于甘罗,后世吟咏和感叹的作品有很多,唐代韦应物以“荣禄何妨早,甘罗亦小儿”的诗句,激励少年郎,争取荣誉和利益不妨趁早。宋代李复赞其“纵横争擅势,之子独尊秦。弱齿能专国,奇谋不借人”。足见十二岁功成名就的政治家,在历史上的稀缺性与对后世的影响力。

然而,甘罗的荣耀起于十二岁,也在十二岁获得功名后戛然而止。他后来的发展和命运走向,史籍再无记载,而留下众多悬念,让后世去猜测,去接续。

对于甘罗的后续情况,《新甘罗拜相》文末有一个意味深长的伏笔:吕不韦让侍从将甘罗狂喜之余的无忌童言记录下来,以便“日后另作打算”。这或许隐喻了少年成名、功高盖主的政治家的命运——以喜剧开场,以悲剧结束。

我们也可以试着猜想一下:或许应了天妒英才那句话,甘罗早夭。也或许毕竟不够老辣的他在政治倾轧中败下阵来,再无机会建立新的功业。又或许,成年后的他,厌倦了政治角逐,看透了宦海沉浮,从此归隐山林,以读书、抚琴、品茗、游山、闲谈度过余生,想起曾经的绞尽脑汁,斗智斗勇,赢得生前身后名,恍如隔世。再或许时代变了,他个人却没有因势而变,守着功业,不思进取,成为平庸之人,如王安石《伤仲永》里的主角一般,“泯然众人矣”。

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社会属性是人的本质属性。再聪慧、再杰出的人物,都离不开其出生、成长的大环境。甘罗这棵在战国特殊时代土壤里长成的智慧树,是优良树种与时代沃土共同造就的。然而,这棵树终究没能长得更加繁茂且强壮,没能长成造福当代及后世、推动社会进步的参天大树。

一棵树的长成,需要恰当的水分和适宜的阳光,需要良好的土壤和持续的营养,需要小树自身的生命渴望和坚韧不拔,概而言之,需要外部环境的呵护滋养和内生动力的不断增长。树犹如此,那些被寄予了一飞冲天、唱亮一生热望的鸡娃,又何尝不是如此?

或许,这也是《新甘罗拜相》的作者以含蓄蕴藉的方式,告诉世人的至理。

刊发于2021.8.6《劳动时报》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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