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生的闵庄】父亲的“雪山飞狐”

闵生的闵庄

父亲的“雪山飞狐”

近日休假,我回盐池县城参加了堂侄的婚礼,按理说,应该骚扰一下城里的同学,与他们一起撒个欢释放释放自己。但是,现在酒不敢多喝,同学盛情相邀,你却作忸怩之态,这不是我的风格。喝,自己难受;不喝,他们扫兴。于是,我决定回闵庄陪父母小住三日。
今年太忙,端午节回去匆匆忙忙,只住了一晚,老爹杀了只羊,吃完嘴一抹都走了。此次休假,我只想踏踏实实在父母的土炕上展展地睡几天。今年闵庄风调雨顺,尤其是前些日子一场暴雨下得酣畅淋漓。闵庄的碧草青青,一派葱茏。一般来说,旱地的玉米,基本上也就长个一米多高,而今年的旱玉米,竟然都有两米多高。门前的小园子里,老爹的香瓜、西瓜及各种蔬菜长得非常好,西瓜还有点生,但香瓜已能吃了。虽然长得不是太好看,但吃起来又甜又脆。这个时节,家里也没多少活。我早上帮老爹提几桶水饮羊,去鸡窝收个鸡蛋,或到小菜园挑几个熟了的香瓜。那天中午,我去大爹的老屋子闲转,一只撞进去的麻雀怎么也飞不出去,我将它逮住放飞。如果搁在小时候,一只麻雀那可是一嘴肉肉,我怎么可能放过它。一拌子摔死扔到灶膛的火灰里,几分钟烧熟。虽然就脯子那指甲盖大的一块肉,但那个香是无法形容的。
每到做饭时,我给老娘搭个手。老娘说,我给你炖肉。我说,我不想吃肉,我们就吃米饭面条。但是,老娘还是给发了盆面,给我蒸了包子,土鸡蛋、韭菜、酱猪肉作馅,味道极美。晚上吃饭时,我们把方桌摆在院子里,不开门灯,也无飞蛾袭扰,清凉无比、清静无比。每人一碗羊肉揪面,就一盘爽口的苦苦菜吃完饭,坐下来聊天。老爹除了腿稍有点疼,没什么毛病,饭量比我大的多。老娘虽然经历了一场大手术,但在家里侍候老爹一日三餐,不在话下。让我吃惊的是竟然也能吃两碗面。和往常一样,两个老人东拉西扯地从不同角度向我播报着闵庄的“新闻联播”。说蔡家梁的一个七十七岁的老汉,骑摩托车到镇上赶集,三个人在商店买了一瓶酒喝了,回家的路上撞在了路边的石桩上,当场身亡。说国家的政策就是好,盖羊棚基本免费,建羊棚的每户补助达一万七千元。就连到镇上参加厨艺培训,去一上午技术也学了,每人还发一百块钱的补助,比打工还划算。老爹说上次那场暴雨后,家里的一只羊走到积水的碱滩,越走越远,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他和七爹带了绳子、门板前去营救。但那场雨太大,积水太多,而且形成类似沼泽的水面,他们把门板铺上都往下陷。老爹说,想起你爷爷当年为了捞一只羊掉井里淹死了,这是教训。我老了,也不敢逞强。一只羊扔就扔了。我笑着说,老爹,这就对了,你终于算是活明白了一次。
昨天从闵庄回银川,事先约了个从盐池来的顺的,司机姓叶,一说是闵庄子的,他知道。我一说他的名字,我爹说,是高沙窝李记圈的。论起来我们是平辈,他很抱歉地说,哥,我应该去庄子上接你,但是拼车的几个人都说有急事,你到公路边等我吧。公路离闵庄五公里,刚通了柏油路,路平整而且车少。老爹开上自己的三轮摩托送我。当年我在警卫部队时,执行警卫任务的同事在山区道路上常见这种三轮蹦蹦,很头疼,他们戏称为“雪山飞狐”。这种农用车,一般都是黑人黑车,无证驾驶,安全隐患极大,尤其是有时一辆车上猴几十个人上路更是危险,我爹驾驶“雪山飞狐”也是无证。因为车太颠,爹在车厢放个马札,我坐上手扶栏杆,路上车少,老爹的车开得风驰电掣,看着父亲开车的背景,觉得很帅,想随手拍一张照片发个微信晒晒,但是,车的栏杆上搭着一件破棉袄,如果发出,会严重影响我爹的光辉形象,于是作罢。
凉风拂面,看着道路两侧一块块开花的荞麦地、金黄的葵花地、雄伟的青纱帐,从我身旁呼啸而过,它们仿佛都在威武地接受我的检阅。闵庄的老人精神,我的七爷爷八十岁了,赶集时骑两轮摩托,下地干活时开三轮摩托。老爹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只知道受苦力,对各种机械一窍不通。因为我家没有手扶摩托之类的机械,所以,我对机械也是一直不感兴趣。这不,去年硬着头皮学了驾照,课二通过后一直没顾上考课三课四,那个小本暂时没拿上。父亲65之后才学会开摩托,完全是现代化倒逼的结果,因为没个农用车,下田干活及平时出行的确不方便。难者不会,会者不难。现在老爹的摩托车开得很熟,他的车很快,我想提醒他开慢点,但耳旁风呼呼的,想必他也听不见,反正路上也没什么车辆,由他开去吧。
以老爹现在的精神头,八十岁开三轮也不在话下。那时,有这样一幅画卷:天高云淡,秋风飒爽,耄耋之年的老爹用他的“雪山飞狐”载着天命之年的儿子,车上拉上几只羊,我们一起去赶集。雪山飞狐奔驰在闵庄的康庄大道上,该有多拉风。我想,如果让我哥们杨青扛着摄像机拍下那个场景,当与西部大片有得一比。“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那是一幅怎样诗意、豪迈而又温暖的画面。
对少雨的闵庄来说,下雨,总是好消息。刚从微信里得知,昨天闵庄又下了暴雨。给老爹打电话,他说,家里老羊圈安的是铁门,雨把墙基泡湿了,雨大且伴着风,铁门晃动,连同土墙一起坍塌了。幸亏是白天,羊不在里面的圈里,否则,损失可能惨重。尽管如此,我从老爹的话语中还是听出了喜悦,毕竟这也是一场及时的喜雨,因为玉米旱了,本来想淌水,这下好了,省了一水的电费。再说,有这么一场大雨,今秋的盐池草原大概将会有五十年不遇的草色。

(原创作品,作者授权发表)
【作家档案】
闵生裕
闵生裕(现被聘为本平台专栏作家),宁夏盐池人。专栏作家,不自由撰稿人。擅长杂文时评,足球评论,艺术评论等。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协理事,宁夏杂文学会副会长;中国硬笔书协组联部委员,宁夏硬笔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出版杂文随笔集《拒绝庄严》《都市牧羊》《一个人的批判》《闵庄烟火》《操练自己》等七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