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怪

“初生的太阳是金红的一个圆圈，早晨，嫩绿的叶尖缀着一点一点儿的露珠，紫芹的嫩蕊由透明转至深青，在清凉的晨风中微微颤动……”他在树叶上写下这些话，托于筑巢的鸟儿寄给远方的她。

“我的花园也很美，绿荫如盖，繁花似锦，篱笆上都是浓郁的藤蔓，每天固定的时间都有人为我修剪，连同我的灌木兄弟，他们说我很漂亮。”鸟儿带回的信上写道。

“真是羡慕你的生活，不过我也有我的伙伴。落单的小兽会在我脚边的洞里休憩一晚，跟我倾诉他生活的幸运和灾难；树藤兄弟环绕着我攀援，一条条大藤蔓绕紧我的身躯，让我更显得伟岸；我身边的花儿、草儿都在用心说着话，我在从他们的姿态里，颜色的变化读懂忧愁和喜悦；我的信使，就是给你我捎信的这两个叽叽喳喳的家伙，每天都会把我从沉睡中叫醒，啄我身上的虫洞，夜晚躺在我的怀里一起睡眠，他们的样子可真可爱。”他将叶子放在鸟巢边，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闪灭，他甜蜜地睡着了。

“你才是应该被羡慕的，我不知道那些整天抱怨的灌木兄弟是不是当我做朋友，还有那花坛的花儿，极力争夺肥料，为了开得更美。藤蔓们都被清除了，因为入不了花匠的眼，还有那些不知名的花儿、草儿也被拔干净了。我也在努力长得更美，我要做这花园的女王。”她停住笔，咳嗽了好几声，身上的叶子簌簌地往下落。

“听我的朋友说，你病了，为什么不让我的朋友帮你看看？”

“我没有病，即便是有，也无伤大雅，花匠会给我喂药的。我是那么美的一棵树，你的朋友只会把我啄得满目疮痍。”

“你若是能见到我，便可以看到我身上那些治愈的伤疤，跟健康相比，这些都没什么的。”

“我与你不同，美是我唯一存在的价值，我累了，让我休息会，等到休息好，我一定会美丽如初。”她颤抖着滑下最后一笔，几乎再没了力气，她咳了咳，身上仅有的几片叶子落了下来。

他接到了信，听着鸟儿叽叽喳喳的讲述，心急如焚。

“你不能动，你忘了你与神定下的誓约？”鸟儿抱着他几乎炸裂的树皮。

“她要死了！”他推开上下翻飞的鸟儿。

他将根从泥土深处拔起，抖落身上的枯枝败叶，牧人的房屋在他面前宛如一个个火柴盒。他拖着巨大的身躯，碾压着地上的一切。

他走了三天三夜，终于见到了她。她已被连根掘起，捆在车上。他一巴掌拍碎花园，像踢石子一样踢开惊恐的伐木匠，他把她擎在手中，她永远地闭上了眼。悲伤、愤恨激怒于胸，他发疯似咆哮，抬起巨足，踏平每一栋房屋；揸开枝条，捏碎每一个活物，直到神将他缚住。

“你知罪吗？”神问。

他回以沉默。

“我要收回你的心魂。”

他唯以闭目。

“只是为了这颗死了的树就背弃与我的誓约？”神捏起枯死的她放于手中细看，丢下她。

他挣挫着，撕咬身上的囚锁，试图去拾起她。

就在这时，地上毁坏的房屋重新拼合竖起，死去的人又重新复活。所有的一切又恢复如初，她正在花园里迎风梳理自己的头发，他惊喜地流下眼泪。

“作为对时空秩序的尊重，现在唯有牺牲你。你的眼泪我已托付云交给她。我的孩子，请陪我一起归入时空的荒原。”神道。

他闭上眼睛，安详地睡着了。

一片带字的叶子落入她秀密的长发，她懊恼着揪下它，狠狠地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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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之风，栖彼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