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荟萃】为爱乞讨

地铁上，一对乞讨者。白发苍苍的父亲和二十多岁的盲儿子。父亲年近古稀、瘦骨嶙峋，一双凄凉无神的眼睛，透出几分羞怯和无奈。儿子跟在父亲身后。一只手紧拉住父亲的后衣襟，一只手捧着一种不知是什么的乐器吹。父亲端着一只乞讨的搪瓷碗在前面走，一瘸一拐，颤颤巍巍，脸上是难为情的表情。儿子跟在后面自如地吹。一幅淡然沉醉的样子，似乎完全陶醉在音乐的世界里。

父子的穿着干净、整洁、得体。父亲的脸上，流露出常人少有的清倔和刚毅。嘴巴因为满口牙全部脱落的缘故，深深地凹了进去。他紧抿着嘴巴，下巴上的一簇长胡子一颤一颤的，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那举着搪瓷碗的手，有些颤抖。每一次举起都是那种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的样子，似乎艰难得很。他绝不同于我之前看过的那些乞讨者，应该是第一次出来讨生活。

儿子拽着父亲的后衣襟，一脸的踏实安稳，嘴角带着一丝儿安宁温和的笑意。他对这个世界茫然无知，只知道摸着父亲的衣襟。二十多年来，只要他的手摸着父亲的衣襟，他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害怕了。父亲为他撑起一切、阻挡一切。父亲，是他的眼睛、他的伞、他的天。　　

然而，这片天是多么痛苦啊，他有着深重的痛苦和悲伤。他清楚，他这片天，总有一天要坍塌。而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是怎样的放不下呢。一个才刚刚二十出头的盲儿子，有太长太长的路要走。而这一路，他离开后，谁来做他的眼睛、做他的天？

父爱，伟大的父爱，那如大海般深沉而宽广的父爱。那爱，让一个垂暮之年的耄耋老人，放下一辈子的自尊，拖着老朽之身，向世界伸出那双历经沧桑的乞讨之手。他想在自己有生之年拼尽全力把儿子的一生都安排好。于是，他想到了熙熙攘攘的大都市。他希望把儿子带到这个充满机遇和挑战的地方，他希望儿子能在这样的地方找到赖以生存的方式，在他撒手人寰后，儿子可以继续活下去。

世间的乞讨者数不可数。满车厢的人都如我一样，对乞讨行为司空见惯。没有谁向那个胆胆怯怯伸过来的搪瓷碗里扔钱。从这节车厢头走到车厢尾，老人一无所获。在车厢尾部，老人收回搪瓷碗，折回身子，他抬眼望向前方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老人眼里彻骨的失望和悲凉。我的眼睛在刹那之间变得酸涩。

打开挎包，从钱袋里抽出一张五元纸币。计划等他们再次经过我身边时，把这张纸币放进他的搪瓷碗里。遗憾的是，他们没有继续乞讨下去。地铁到站停下时，他们从那个离我仅一步之遥的车门走了下去。初次乞讨，他们一无所获。我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在宽敞明亮的地铁车站内，一步一步、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地彳亍。这里的人一定让他失望了，这个城市一定让他失望了，这个世界一定让他失望了。面对如此冷漠的世界，父亲心里该是怎样的痛苦和无奈。他在这个世界的日子已经不多，他如何能对儿子放得下心，无牵无挂地离开这个世界呢？我的心隐隐作痛，不能释怀。若不犹豫，我本可以一个箭步冲上前把这张纸币丢进他的搪瓷碗里。或许这五元钱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至少能让他感受到世间的一些些温暖。或许我这一举动恰好让老人增了信心，坚持乞讨下去。

我不想让老人带着对这个世界深深的失望离开孩子。第二天，同样的时间，我又坐上那号线地铁。见到他们，我一定要告诉老人，他儿子的音乐吹得有多好听，我想和他说几句知冷知热的话，让他感受这世间的一些些温暖。他就能少些对人世的悲怆。我想让他离开这个世界前少些牵挂和担心。只是，我再没能见到他们。虽然后来我又坐了几趟那条线的地铁，依然没有再见到他们的身影。

旱苗得雨即可茁壮，绝渡逢舟即免遭殃。对于那些极需帮助的人，或许我们一点小小的给予，就给了他们莫大的帮助。当我们有能力给予帮助他人时，请不要犹豫，及时给予。种下你的善良，总会有人因此收获到希望。

责任编辑：立秦 羽翼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