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之年书大美

作者:闵生裕

茅盾文学奖公布后,我首先对九十岁作家徐怀中的《牵风记》产生了深厚的兴趣,我和大多数人的困惑一样。想知道他早是干啥的?非等垂暮之年动笔么?一个九旬老人,他可能写什么样的文字?他用什么样的眼光打量这个世界?我是在出差途中,基本上是在空中完成了对《牵风记》的阅读。

打开小说我才知道,九十岁的老爷子笔下记录的是十九岁的青春往事,而且是战斗的青春。随着阅读的深入,我读出了惊喜,我觉得这位九十岁的老汉有十九岁的思想十九岁的情怀。也许是这个年龄了,无所谓了,笔下的文字更本真更疏放。记得当年张贤亮先生曾经说,他到九十岁会写一部惊世骇俗的小说。我想,所谓惊世骇俗。无非是无所瞻顾了,放开了呗。但是天不假年,我们没等到那一天。九十岁不是人人能达到的生命高度,九十岁的写作更不谁都能玩的高空杂技。

小说围绕着三个人和一匹马,写刘邓大军千里挺进大别山鲜为人知的往事,以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方式描写战争,以特别的胆略探寻战火中的爱恋与人性,为大众展示了牺牲者的平凡和伟大,描绘出了普通人丰富的精神世界。徐怀中的写作方式、创作思维,对我们传统的军事文学创作来说,几乎是颠覆性的。与所有战争题材的文学作品相比,《牵风记》更真诚,他笔下的八路军、解放军官兵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身上有英雄的光芒,更有人性的弱点。我想起鲁迅先生的那句话,有缺点的战士终究是战士,完美的苍蝇永远是苍蝇。他这样写人物并没有矮化英雄,相反,让人觉得英雄更立体更真实。

我们过去的文学艺术作品,大多只写过五关斩六将,不写喝米汤尿凉炕。所以,许多军事文学作品中,我们总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以至于我们从小就喜欢看战争片,影片中从来感受不到战争的残酷,相反,敌人很怂很蠢,我们很牛逼。我们的小屁孩用假手枪能缴获敌人真枪。战争太他妈好玩。重温历史,我们发现,革命不容易,我们取得的胜利经历了太多失败。这些沒有不可以面对的。这部小说的思想解放之处是,不掩饰我军的失败及我军将士身上的弱点。但这并没有矮化我们的军队,相反,让我们觉得更真切。著名导演罗丹先生在谈中国电影时说,我们一定要拍一些深刻反映失败的片子。我赞同,因为只有了解了曾经的失败,我们才知道通过伟大斗争迎来的胜利多么不易。

当然,《牵风记》记录了战争背景下的人性悲剧。读罢,每个人物都令人心痛。齐竞是一个英俊潇洒智勇双全的青年军官,他身上有革命军人的担当勇气和亮剑精神,但毕竟他骨子里还有许多固守的东西。尤其在与汪可遇的爱情问题上,他的选择导致不可挽回的人生遗憾,一生被良心折磨,即使晚年也走不出沉重心理阴影。骑兵通信员曹水儿是一个信念坚定的战士,他高大威猛,忠诚服从,有勇有谋。但是,小同志有个要命的缺点,体内荷尔蒙分泌太旺盛,关键是,腰下另一把枪时常走火。

汪可逾是一个被作者倾情美化的人物,在她身上,作者赋予了太多的美学意义。她是北平的青年学生,玉洁冰清。关键是还会弹一手古琴。而且,随身携带着一架宋代古琴。应该说汪可遇是青年进步知识女性的代表,她在军营,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活力。他与旅长齐竞在浪漫激越的战地恋歌即将奏响之际,不不预见的事情发生了。

比如裸女过江,比如女战士被俘后遭侵犯。这此内容的出现一点都不污,相反,由此产生的问题引起读者的深思。七位女战士不怕死,准备好了最后时刻扔出手中的手榴弹后跳崖。但是,很不幸,她们自杀未遂,反被敌人俘虏。交换俘虏后,其他女性都哭诉被侵犯的经历,汪可遇受伤最重,敌人会放过他么?这成为齐竞的心病。甚至在交流中试探性询问。美雄美人的故事从此终结。汪可愚说,齐竞,我看不起你。如此一来,他们不可能如从前那样坦然相处。加上汪可遇伤重,影响部队转战。通信员曹水儿主动请缨,大部队继续前进,曹水儿执行护送汪可遇的警卫任务。他们经历千难万险,在曹水儿的护送下穿过火线,均化险为夷。但不幸的是,汪可遇久病不治,在行军路上香消玉陨。

曹水儿向齐竞汇报自己任务时,时为司令员的齐竞!对他有点怀疑,这个对他忠诚不二的人急了。他说自己清清白白,而且没动过汪参谋一指头。甚至不惜犯上,抓住齐竞的领口动粗说:“你不相信老子,就放老子走。”然而,齐竞给他看了封信。他被认定他犯了强奸罪。此前曹水儿犯的花事里,无非是以拿白面给军马换料为由敲开他人家门,有男人扭头就走,没男人伺机成事。这个这程中有没有霸王硬上弓的情况不知道。但说他强奸保长女儿,绝对是冤枉,那是两厢情愿的事。齐竞告知曹水儿被判死刑,曹水儿有士为知己者死的仗义。明知要赴死,为了维护司令员仍不逃走,而是听齐竞的话,不反抗不辩解。觊觎保长女儿美色没占上便宜的流氓分子送她来陪绑。曹水儿是个可杀不可辱的汉子,枪毙我可以,五花大绑不行。刑场枪响时,他一脚踢开了扑他而去的保长女儿。临死前还含糊地说:“他妈的着什么急,看打着老乡了。”这个人物作者写得很精彩。

作者对汪可遇这个形象的塑造无以复加,从对她生前美的嘉赏到死后形象美的维护。比如,汪可遇牺牲后,曹水儿对她尸体的守护,甚至偷偷出去买一块白布,目的很简单,给汪参谋遗体包裹起来,做无数褶皱,看上去活活就是那一幅油画少女像。曹水儿死后,人们在榕洞找到了像雕塑一样立在洞口的汪可遇,一旁是早化作白骨的军马滩枣。这一系系魔幻现实的表达,显示了作者一种崇高的美学追求。

【作家档案】

闵生裕(本平台特聘名作家)宁夏盐池人。专栏作家。擅长杂文时评,足球评论,艺术评论等。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协理事,宁夏杂文学会副会长;中国硬笔书协组联部委员,宁夏硬笔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出版杂文随笔集《拒绝庄严》《都市牧羊》《一个人的批判》《闵庄烟火》《操练自己》等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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