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霜厓词录》的四种版本

试论《霜厓词录》的四种版本

曲学大师吴梅先生一生著述甚多，其中以《霜厓诗录》、《霜厓词录》、《霜厓曲录》、《霜厓读画录》及《霜厓三剧》（附《霜厓三剧歌谱》）等最为人所知。其中《霜厓词录》一书，旧时著录有贵阳文通书局本（卢前校本，后简称卢本）和陟冈楼丛刊本（潘景郑校本，后简称潘本），此二种印数无多，存世甚罕，研究者颇难得见。幸好在2002年的时候，王卫民先生校注的《吴梅全集》四卷本问世，其中亦收录有《霜厓词录》（后简称王本）。去年年末，单位自沪上征集到红印本《霜厓词录》一种（后简称红印本），遍寻各处，未见有公私收藏机构著录。近日，取目前所见《霜厓词录》的四种版本略作对勘，发现诸本之中尚有不少出入，摘录于后以便查考。
    吴梅先生手定词稿一事，最早可以追溯到1937年夏，据潘景郑先生所记“丁丑（1937年）夏，公（吴梅）休沐归里，方手订词稿，日写数页。弼（潘景郑名承弼）时谒公请任剞劂之事”，然而不久之后，抗战爆发后（“丁丑之难”），吴梅先生“扶病远走鄂湘，转徙桂滇，舟车劳顿，竟至不起。时己卯正月也”（1939年3月）。在1938年秋吴梅先生到湘潭的时候，潘景郑先生曾再次写信给老师，要求为老师出版文集，数月后“公自桂林覆书云，诗词俱写成，拟录副寄沪”，于是在吴梅先生客死云南大姚后数月，门人潘景郑得先生生前寄出的词稿副本（“逾数月得公写定词稿副本”），然后就为之“缮录，受诸枣梨”，他委托北京文楷斋据词稿进行刻板印刷，到1940年初（庚辰正月）刻板工作基本完成，但文楷斋本《霜厓词录》最终“以工劣未遑传布，议重付剞劂”，于是才有了三年后，以文楷斋本为底本，潘景郑重写影印本《霜厓词录》。而此次发现的红印本《霜厓词录》，扉页题“《霜厓词录》，庚辰月正，邵章署”，此与潘本扉页一致。扉页背面记“庚辰正月刊行，吴县潘氏藏板”，此与潘本所记相合。书中次序依次为吴梅《自叙》、新建夏敬观《霜厓词录序》、潘景郑题记、目录及正文部分。红印本中未见出版机构的牌记，但考虑到它的内容体例与潘本《霜厓词录》大致相同，出版时间又恰好是庚辰年，故而我们大致可以推断《霜厓词录》这一红印本版本就是由潘景郑最初委托的北京文楷斋刻板印刷出来的。所谓红印本，就是过去印书时，在刻板完成之后正式批量印刷之前，用红色颜料刷印的少量试印本，一般供作者校对和分赠师友以求斧正之用，是中国出版印刷行业中特有的一种形式，一般一本书的红印本印数正常在几册或几十册之间，如吴梅先生的《霜厓三剧》红印本就只有二十六册，相对于几百上千的印数，红印本的存世自然稀少得多。而这一册《霜厓词录》红印本的罕见之处则在于，除了目前所见的这一册之外，似并未见有批量印行的墨印本存世。究其原因，潘景郑先生言曰“以工劣未遑传布”，体现在这册红印本上，就是文楷斋书局在刻印此书的时候，工匠不负责任，刻错了许多处，以至于书中不仅出现了二三十处因刻错修改而产生的“墨钉”，而且在这些已发现的错误之外，尚有一些未经发现的明显错误。想来，在1940年的时候，吴梅逝世不久，作为门生的潘景郑先生想以刻印先生遗著的形式纪念先生，不想所托非人，刻印效果不佳，错误甚多，潘景郑先生只得放弃已经刻好的木版，待日后时机成熟再“议重付剞劂”。如果确实如此，红印本本身便是存世极少，更加之此书很可能并未有正式印刷墨印本存世，则这本不幸夭折了的《霜厓词录》初版本的红印本就显得更加弥足珍贵，或以孤本目之亦不为过。
    1940年，潘景郑先生委托文楷斋刻印《霜厓词录》失败之后两年，吴梅先生的另一位高足卢前卢冀野在贵州委托贵阳文通书局为自己的老师印刷了一种《霜厓词录》。这一版本虽然理论上印数应该不少，但时至今日还能见到的机会也不多。卢本《霜厓词录》封面题“《霜厓词录》，吴梅著，卢前编，文通书局发行”，卷首有吴梅遗像一帧，背面是“吴梅遗墨”。这一版《霜厓词录》先列了新建夏敬观的《霜厓词录序》，然后放了吴梅的《自叙》和目录，接下来是正文，而未收潘景郑的题记，书末版权页上记“民国三十一年七月初版，吴梅先生全集第一种，霜厓词录一册”等等。卢本《霜厓词录》的底本来源，卢前先生并未在书中做更多说明，甚至连一篇介绍本书出版情况的序跋也没有，故而我们无法知道底本的确切来源，可能是吴梅先生的遗稿，亦可能与红印本《霜厓词录》的底本一样是吴梅生前寄出的另一份手稿副本。或许正是因为潘景郑先生刻印《霜厓词录》的尝试失败，才促使卢前先生发愿为老师排印遗书的。细校卢本与潘本，两者之间存在数十处不同，但是因为我们无法得知哪一位先生的底本更接近吴梅先生的本意，所以也就更无法评判两个版本的优劣，仅从出版时间和传播影响看，卢本比晚卢本一年印成的陟冈楼丛刊本印数更多，自然传播也广，影响也更大。
    在卢本《霜厓词录》印成一年后的1943年（癸未六月），潘景郑先生的手写影印陟冈楼丛刊本《霜厓词录》问世。陟冈楼是姑苏潘家的藏书楼，潘氏家族内的很多书籍均是以陟冈楼的名义印行的，而《霜厓词录》与《霜厓诗录》两种列入陟冈楼丛书的乙编，且为丛书乙编目前仅见的两种。这一版《霜厓词录》，扉页题签沿用的红印本上邵章的题签，扉页背面则记“癸未秋，吴县潘氏据庚辰刊本重写影印。陟冈楼丛刊乙集之一”。书中顺序依次为夏序、自叙、正文以及红印本上的潘氏题记以及癸未六月的续记。这一版《霜厓词录》基本脱胎于红印本，内容大致相同，修正了红印本上的个别错误,但略去了原先的目录。潘景郑先生在书末记叙了前一次委托文楷斋印书不成的旧事，又说“常恐一旦委沟壑，益无以副师门敬礼之托”（吴梅临终前曾对潘景郑有“敬礼身后之托”一语），由此可知，潘先生一直牵挂此书的出版事宜，最终于三年后“重写一本，授诸墨版”，这才有了这一版的《霜厓词录》。
    实际上，不管是堪称孤本的文楷斋红印本，还是潘卢二位印行的《霜厓词录》，存世都很稀少，研究者颇难得见。而真正让这本词集普惠广大学人的倒还要算是王卫民先生编校四卷八册本《吴梅全集》了。《吴梅全集》作品卷中收录的《霜厓词录》，据文末著录为“据贵阳文通书局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七月初版本”，应是按卢本为底本重排。然而以潘本与王卫民先生编校本对勘之后发现，两者之间有八十多处不同，而以卢本对勘王本，亦有数十处不同，如是观之，除非王先生另有所本，不然就是排版校对时的疏漏了。
    最后将《霜厓词录》的四种版本对勘附录于后，以备查考。附录以卢本为底本，其他版本中的差异计入{}中，只取各版之中文字有明显不同的地方，而繁简字之间的不同则暂未收录。

霜厓词录
    夏敬观序
    岁己卯春，吴县吴君瞿安殁于云南之大姚县。殁前数月，寄湘潭柚园，写定其所作{潘本无“作”字}为《霜厓词录》，以书抵予，乞为序。值人事牵役，卒未报。又{潘本又作比}闻君丧，始为之，而君不及见也。方兵事起，君扶衰病走避鄂湘间，复转徙历桂林、昆明而至大姚，遂不起。读君书及君{潘本无“书及君”三字}自序，惴惴焉若亟为身后之托者，初不料其果死异域也。执笔怆念{潘本无此四字}。吁！可伤已！君记诵博洽，文辞尔雅，以金元乐曲之学，教授于南北大学者历二十年。海内推明音律，惟首举君，而亦以是掩君他长。世辄谓元曲兴而宋词亡，工于曲者于词为病，观君所为不尔。君审律至精，尝论：“曲韵以入配三声之音为正，准之宋贤诸词，凡以入作平或上去者，无不符合。近人词守四声者，知入可代他声而已，未悟韵部之分配不可乱也。”又曰：“阳上作去，实利歌喉。”此皆前人所未言，君自乐曲中获之，而尤有裨于词者也。宋词人谙音律者，每一篇出，莫不谐于歌者之口。君词亦犹是矣，不特情采{王本不特情采误作不待精彩}之美耳。颉颃前贤，其斗南继翁之比欤。柳耆卿乐章喜用俗语，开南北曲先例。君既工曲，而词必雅驯，不屑屑效彼，非才力有馀，孰尽能事若此耶？吾乡蒋心馀以《九种曲》著，其词实超于并时诸贤，具有定论。然则君虽以曲名，终不相掩可知已。君他著述有文二卷，诗四卷，《曲录》二卷，《南北词简谱》十卷，《霜厓三剧》一卷。其行谊别具于君门人卢前所撰事略焉。新建夏敬观。

自序
  　霜厓手定旧词，凡三易寒暑，缮录既竟，遂书其端曰：梅出词鄙倍，忝窃时誉，总三十年，得如干首。身丁乱离，未遑润色，诣力所在，可得而言。长调涩体，如耆卿、清真、白石、梦窗诸家创调，概依四声。至习见各牌，若[摸鱼子]、[水龙吟]、[水调歌头]、[六州歌头]、[玉蝴蝶]{潘本玉蝴蝶作念奴娇}、[甘州]、[台城路]等，宋贤作者，不可胜数，去取从违，安敢臆定{潘本作臆测}？因止及平侧，聊以自宽。中调小令，古人传作，尤多同异，亦无劳龂龂焉。又去上之分，当从{潘本“当从”作“当遵”}菉斐轩韵，阳上作去，实利歌喉。{潘本有“词虽不歌，略存规范”句}秦敦夫以此书为北曲而设，盖以入配三声，别无专韵耳。不知此分配之三声，即入韵之标准{潘本标准作正鹄}，持校宋词，莫不吻合。爰悉依据，非云矫异。其它酬应之作，删汰颇严。区区一编，已难藏拙，惠而好我，慎勿补遗。嗟乎！世变方殷，言归何日？敛滂沛于尺素，吐哀乐于寸心，粗记鸿泥，贤于博奕，览者幸哀其遇也。戊寅二月，长洲吴梅，{潘本无后一句}时年五十有五，避兵湘潭作。
  
    正文
  摸鱼子·秦淮秋集，有歌旧作[折桂令]北词者，赋此寄慨
  荡晴波日长风静，烟纱窗外低护。隔帘一角遥山笑，看尽大江东去。春换主，怕陌上花开，忘{潘本忘作亡}却归时路。惊霜倦羽，甚草暗西洲，人来南国，和泪听莺语。
  才华误，谁料旗亭又赋，黄河远上残句。鬓丝禅榻垂垂老，回首少年羁旅。心更苦，待手拨箜篌，唱彻公无渡。清游记取，问鳷鹊楼前，两三萤火，今夜{王本漏“夜”字}向何许？

秋霁·访朱古微丈（祖谋）{潘本朱古微（祖谋）丈作朱丈古微（祖谋），王本作朱古微（祖谋）丈}于听枫园。庭菊盛开，玄言彻悟，次梅溪韵
  江左悲秋，对废圃瑶华，万卉无色。断阕慵歌，古愁难按，暮年慢{潘本慢作漫}抛心力。灌园自息，露丛汲水霜天碧。望旧国，身是故邱坚卧义熙客。
  庭院乍启，素月流空，岁寒深盟，长伴幽寂。背西风孤芳冷落，南山回眼笑头白，扶醉探花知未得。记海槎去，谁向{潘本向作问}岭表重阳？晚香应好，远怀驰驿。
  
  眉妩·河东君妆镜，偕曹君直（元忠）作
  叹秦淮秋老，杜曲门荒，金粉半尘土。定有惊鸿态，妆成后，熏香初试纤步。翠鸾漫舞，剩黛痕磨尽今古。更凄感，一样临池里，当如是观否？
  枯树、兰成心苦。早涧东人远，巾帽非故。零落沧桑影，铜仙泪，知他经饱{王本经饱误作饱经}风露。岁华细数，对半规重想眉妩。怕蕉萃菱花，还不许绛云驻。
  
  眉妩·长安秋感
  看斜阳烟柳，淡月霜花，弹指岁华晚。未了羁迟恨，春明路，匆匆芳意都变。旧衫漫典，认半襟蔫泪犹暖。万人海，独听荒城鼓，恨欢事天远。
  回眼、蓬莱三浅，苦茂陵秋老，青鬓先换。西北高楼起，雕檐外，窥人多少莺燕。钿车麝展，正画堂重理丝管。及{潘本及作又}听到啼乌，谁惜取寸心怨？
  
  寿楼春
  吹琼箫商声，记丁帘絮语，曾赋红情。可念朱楼阑夜，坐花调笙。思俊侣，多飘零，料近年桑干潮平。纵画里题香，愁边款酒，无奈对新亭。
  芳郊外，凉风生，想西陵杜曲，还有流莺。又怕红绡留字，紫云知名。先话{潘本话作叙}别，重寻盟，任客中明朝阴晴。便韦曲相逢，霜天雁鸣，秋满城。
  
  瑞龙吟·过颐和园
  城西去，依旧照眼晴岚，障空高树。东风还识天家，酿花酝柳，吹香弄絮。 启朱户，休道建章宫里，物（读去声）华如故。行吟小立长廊，垂虹{潘本垂虹作垂红}万丈，凌霄噀雨。
  应悟承平难再，几番昏晓，河山无主。留此旧灰昆明，闲勘{潘本闲勘作闲话}愁素。罗衣对雪，重问凭阑处。（老珰为余言，孝钦后对雪尝御罗衣。）知何事沧江沸鼎，铜盘倾露。泪洒蘅芜路，伎堂散尽，霓裳妙部。鸾影惊鸿睹，空认取瑶台，朱颜仙姥。（孝钦后留有御容）绛云殿阁，不堪回顾。
  
  水龙吟·昌平州谒明陵
  玉京西去多山，山花红到云深处。疲驴紧跨，停鞭遥指，十三陵路。我亦亭林，麻鞋拜泣，黯然怀古。看祾{王本祾误作棱}恩门外，丰碑突兀，留宸翰、伤高句。（清高宗哀明陵诗，刻长陵碑阴。）
  偏遇清明风雨，问春郊、棠梨谁主？薰天珰焰，沉渊诏狱，都归黄土。大似前朝，靖康北狩，永嘉南渡。喜寝园无恙，漫劳义土，种冬青树。
  
  兰陵王·南归别京华故人，次清真韵
  旅程直，新柳长亭乍碧。东郊外回望九重，日冷觚棱淡无色。吴阊问旧国，应识长洲病客。销凝处，缁化素衣，凄绝幽闺费刀尺。
  哀吟认鸿迹，正草暗修{王本修误作秋}门，花谢瑶席，饥驱低首嗟来食。算百岁如梦，万人如海，摇鞭归去趁快驿，笑多事南北。
  悲恻，乱愁积。叹白发（读上声）江关，天地孤寂。西楼把盏相思极，待薄醉欹枕，浩歌横笛。阴晴南料，又夜雨带泪滴。
  
  解连环·独游怡园感赋
  故家池阁，招东华倦客，试寻孤约。又岁晚三九光阴，看篱外几枝，破春红萼。万感幽单，雁程紧北风寒作。想词仙那日，闭户自吟，绕{王本绕误作烧}遍花药。
  吴天鹧鸪正恶，念巾车去国，休问哀乐。对四壁沉陆河山，指杯酒中原，镇苦{王本苦误作若}漂泊。泻{潘本泻作写}入琴丝，待诉与西园梅鹤。凭雕阑半襟泪雨，画楼梦各。

多丽·秦淮秋集
  水云乡，不知何事凄凉。看长川明灯子夜，依然旧日秋光。羽衣宽歌翻湘月，银屏护鬓惹天香。柔橹冲波，幽花媚客，几年湖海送清狂。问佳丽澹{王本澹误作淡}烟轻粉，蝶怨板桥霜。谁知得白头孤旅，犹近欢场。
  笑楼台西风换尽，故园莺燕谁忙？汜人归早捐汉珮，词仙老还办吴航。尘墨题襟，翠樽话雨，紫萸重对内家妆。荡客思古怀零乱，烟柳锁斜阳。愁无托，醉携沤{王本沤误作鸥}鹭，共听沧浪。

石州慢{潘本石州慢作柳色黄}·登燕子矶遍游十二洞
  十里晴波，千丈翠微，人意高洁。闲携两屐登临，水国白蘋风热。阴崖古洞，但见紫筍排空，霓旌霜葆朝仙阙。回步出层霄，恰山花如血。
  悲切，画阑帆影，萧寺钟声，霸图销歇。眼尽南朝，几许春江风月。碧云天暮，唤起海底潜龙，柯亭笛管吴冰裂。泻泪湿綀衣，又黄梅时节。
  
  翠楼吟·金陵秋感，寄张仲清（茂炯{王本茂炯误作茂烱}）
  月杵秋高，霜钟晓急，今宵梦回天际。湖山沦幻劫，正风鹤长淮兵气。停云惊起，怕万一阴寒，千花弹泪，情难寄。庾楼凭处，自伤憔悴。
  忍记金粉江城，也建牙吹角，羽林千骑。玉京芳信渺，便南浦归帆慵理。人间何世，待冷击珊瑚，西台如意，雄心碎。板桥衰柳，莫愁愁未？
  
  翠楼吟·得京华故人书，次前韵寄答
  别馆延秋，孤灯歀夕，空庭峭寒无际。黄粱炊未熟，变楼阁仙山云气。壶天眠起，对旧日鮫绡，重封新泪，人如寄。几丝霜鬓，镜中先悴。
  可记琼岛看花，有暮春三月，三{潘本三作五}家车骑。白门惊岁晚，问烟雨纶竿谁理？枯杨身世，渐九陌风酸，垂垂生意。蛩声碎，小窗刀剪，客衣单未？
  
  桂枝香·登扫叶楼，依王介甫韵
  凭高岸帻，爱面郭小楼，红树林隙。妆点晴峦似画，二分秋色。高人去后阑干冷，笑斜阳往来如客。野花盈路，芳园半亩，恨无留迹。
  但破屋西风四壁，问烟月（读去声）扬州，何异江国。湖海豪情，认取旧家绡墨。白头愿共云山老，甚{潘本无甚字}荒城笳鼓还急。暮寒天远，支筇归步，寺僧应识。
  
  鹧鸪天 咏史三首
  幕府山头鼓不鸣，西风黄叶古台城。中原宁有王侯种，上将虚征子弟兵。 真铸错，孰寒盟，投鞭一夕大江平。仲谋生子犹豚犬，何况荆州刘景升！
  立马吴山意态骄，荷花桂子想前朝。重携银汉三千甲，来射钱塘八月潮。 刑白马，珥金貂，华灯车盖拥仙曹。西兴渡口军容墨，独跨疲驴过六桥。
  大树飘零孰纪{王本纪误作记}功？横刀长揖谢群公。低头醉倒中山酒，伸脚吹回五岳风。 空借箸，竟藏弓，成名竖子亦英雄。斜阳古柳依然在，一曲中郎负鼓翁。
  
  木兰花慢·丙寅岁杪，吴中长吏，有迎春之举，已而未果。蒋香谷（兆兰）赋此见示，余亦{潘本亦作因}继声
  看青幡遍户，报春意暗中生。对土鼓牛棚，句芒人面，苦念承平。西京内家赐采，有鱼龙百戏踏歌行。谁展三吴旧典？好听一路欢声。
  心惊，令节到催耕，冠盖几逢迎。叹南陌车旗，东郊云物，难问阴晴。倾城万家士女，料簪花笑语度流莺。纵得韶华唤转，不知何日清明。
  
  湘春夜月
  伫楸阴，暮寒庭院愔愔。几日独对西窗，扶醉裹头吟。欲赋蕊宫仙梦，恨紫云消息，客里浮沉。记小楼引酌，晴帘索句，多少温寻。
  朱门翠陌，黄鹂碧草，愁说登临。破笛回风，催{王本催误作摧}动了一天碪杵，敲碎秋心。银河浪起，问泪波流怨谁深？更自笑，甚庭花玉树，留莺绾燕，痴到如今。
  
  凄凉犯·戊辰端午
  白头怕结长生缕，惊心劫后佳节。海榴荐俎，塘蒲佩剑，老怀凄咽。壶天抱洁，甚羌管回波暗裂。奈今朝芳兰试浴，比似去年热。
  双袖南州泪，楚水吴艭，等闲轻别。玳梁燕乳，可还知旧家风月？梦黍{王本黍误作忝}光阴，已听到汀洲怨鴂。笑劳生，足茧万里尚未歇。
  
  绮寮怨
  淮张旧基，新拓池囿，酣嬉士女，彻夜行歌。偶过瞻眺，余怀凄黯，爰倚此解，索仲清和。清真此词下叠，暗韵至多，如“江陵”、“何曾”、“歌声”三语，皆是协处，自来声家多未知也。
  老眼看花如雾，古怀零乱生。算小劫换了华鬘，听娇语乍啭{潘本啭作转}流莺。吴宫齐云旧迹，伤心处战血馀暗腥。又半天画角高寒，重来似化鹤，人姓丁。
  遍地象箫凤笙，倾城翠袖，秋庭共拜双星。异国飘萍，有憔悴沈初明。依然太常歌吹，可梦影记东京。欢场怕经，旗亭待贳酒，招步兵。
  
  六丑·虎阜秋眺，偕仲清作
  又秋光照眼，遍七里飘花坊陌。万峰笑人，窥窗抛黛色，独步烟驿。暗念吴宫怨，鹧鸪声老，送锦帆如墨。前朝恨事沙沉戟，破楚门边，红心草碧。颓垣断桥休惜，待邀他客燕，闲话今昔。
  江东裙屐，怕山灵未识。路转招提渺，天地窄，当年翠辇无迹。问南巡{王本巡误作寻}旧梦，牧童横笛，留宸藻忍看题壁。嗟十岁客里单衣瘦马，故乡轻掷。西风外一望京国，想暮鸦换了长洲树，空成泪忆。
  
  瑞龙吟·邓尉归舟感赋，次清真韵
  横塘路无奈细草笼沙，乱云迷树。嬉春商略吴天，画船载酒，重来归处。 乍延伫，还记万梅花下，那人当户。柯亭短笛频吹，四桥暮雪（读上声），篝灯共语{潘本语作话}。
  风度笙箫依旧，忍看临颍{王本颍误作颖}，公孙娇舞。回眼段魂山川，清艳非故。题香纵墨，还谱蘋渔句。空追念双崦荡桨，修廊联步。梦影随春去，芳辰胜地，都成痕绪。霜点青丝缕，禁数载江湖，听风听雨。夜寒对月，客衣谁絮？
 
  隔浦{潘本浦作蒲}莲·过销夏湾
  芳洲台榭废早，一径荷风绕。画舸蘅芜路，乌栖曲催清晓。幽处人过少，湖山好，梦影梧宫老。
  锦帆渺，搴香胜地，应怜西字娇小。晴峦水树，四面白蘋红蓼，波底凉蟾弄夜照。闲吊，通天多事修表。
  
  
  减字木兰花{王本作“减字木兰花慢二首”}
  临邛车骑，荐士难逢杨得意。衣锦还家，娶妇居然阴丽华。 东西驰道，广夏明灯花四照。一树冬青，谁复麻{潘本麻作芒}鞋拜孝陵？
  白头吟望，故国平居多恻怆。弹指楼台，恐有胡僧认劫灰。 纷纷厨顾，又见甘陵南北部。长啸苏门，多少风尘袖手人。
  
  水调歌头·过沧浪亭
  禾黍故侯第，水竹谪仙居。此时携杖闲步，但少醉翁俱。红树青山如画，明月清风无价，俯仰足酣娱。结伴更消{潘本消作销}夏，十万拥红蕖。
  耽泉石，争名利，总轩渠。谁云子美高旷？一序恋区区。未必溺人仕宦，安有忘忧池馆？人境足华胥。我醉欲眠矣，却笑子非鱼。
  
  瑞云浓·过旧尚衣使署，赋瑞云峰
  云腴未老，铜仙辞汉肠断，僵卧吴台旧亭观。阴崖水澨，记苦费鲛人红汗。（石曾没太湖中，竭万夫力得之。见《韵石斋笔谈》）照眼冷繁华，笑朱门日短。
  移置梧宫，留影事宸章藻焕，稳度层宵绛霞展。逗天秋溜，定圣娲不曾匀炼。一饷{王本饷作晌}无言，暮山几变。
  
  垂杨·秋柳，倚陈西麓体
  西风故院，认锦屏树色，一丝天远。跨马长堤，半城残照栖鸦满。柔条经过清霜浣，叹流水六朝风卷。纵年来啼雨颦烟，恨个侬{潘本侬作人}归缓。
  应念江空岁晚，对金缕旧歌，不堪重展。路入阳关，有谁高处吹芦管？红楼几度催刀剪，抱客笥寒衣忍典。自销{潘本销作消}凝白下听秋，秋夜短。
  
  念奴娇· 追题郑叔问（文焯）《冷红簃填词图》。时先生归道山逾十稔矣，即集先生集中语
  旧家英妙（[瑞龙吟]），记灯前俊语（[惜秋华{王本华误作花}]），几番醒醉（[湘春夜月]）。着意伤春天不许（ [玉楼春]），万感都成蜡味（[天香]）。关塞音书（[莺啼序]），江山文藻（[庆春宫]），无数伤心事（[卜算子]）。吟边瘦月（[甘州]），窥人还自憔悴（[还京乐]）。
  因念旧节题香（[龙山会]），乱山侧帽（[芳草渡]），词客风流{潘本风流作风凉}地（[蓦{王本蓦误作暮}山溪]）。任是婆娑生意尽（[杨柳枝]），换了疏狂身世（[御街行]）。丝竹凋年（[齐天乐]），湖山送老（[念奴娇]），孤鹤生凄唳（[渔家傲]）。南楼清啸（[瑞龙吟]），凄凉今夜如此（[玲珑四犯]）。
  
  雪梅香·蜡梅
  碾苍玉，轻云薄日伴西堂。问檀心无语，知他乍别含章。燕市应馀海王雪，猩瓶时拂水仙妆。晚{潘本晚作晓}寒急，放下彤帏，消领浓芳。
  年老{潘本老作光}，已残腊（读去声）节候惊心，旧圃都荒。久客探春，素儿粉额涂黄。可酿高崖半房蜜，独添沉水一炉香。闲庭院，梦绕南枝，谁费思量？
  
  醉翁操{王本醉翁操误作醉翁子}·仲清、九珠叔过百嘉室夜话
  开天，当年，凄然，总难言。尊前，招携素云来词仙。白头经惯无眠，拼放颠，醉对旧山川。觉九洲渺如点烟。
  灞陵夜望，重认长安。大和浪沸，还忍津桥听鹃。君所悲兮江关，我所思兮兰荃。匆匆今岁迁，高邱无婵娟。鼓吹到愁边，未知何处张舞筵。

满江红·寒雅{王本寒雅误作寒鸦}
  愁满颓阳，看一阵还指旧巢。亭皋外稻粱凄恋，南北劳劳。病翅褵褷？风色恶，荒村迢递雪痕销。正半天寒意近黄昏，笳吹高。
  昭阳泪，休更抛。上林树，已先凋。只玉憔悴，不似前朝。莫恨江潭烟景改，白门衰柳有霜条。又几声啼过小青溪，长板桥。
  
  绕佛阁·沈石田《竹堂寺探梅图》
  破桥故里，南去数尺，时过萧寺。（余旧居多贵桥，距寺不数武{王本武误作步}。）钟梵馀几，更无俊侣寻春画中意。废兴梦里，空念胜国（读上声），千树万蕊。（石田自题此图，有“竹堂梅花一千树”之句。）尘界弹指，再来苦想禅林太平世。
  放笔问红萼，万古名花长久未？扶杖近游，风流思老辈。认半纸芳菲，还在天地。两行清泪，叹旧馆侯王，凭吊何事？（寺故为杨和王别墅）写花魂洞箫吹起。
  
  梦横塘·胥江村店独酌，倚苕溪体
  半湖帆影，双桨苇香，采兰人去如织。水国阴多，已不是湔裙风色。谁伴凌波？市桥寻问，酒家消息。对芳时丽景，断送浮生，今天下沉酣日。
  芒鞋步{潘本步作多}出山村，看青帘乍展，品位先识。试入壶中，招素鹤紫裘吹笛。记前度旗亭买醉，月底婵娟泛轻鷁。旧事沉思，老怀凄艳，早潘郎头白。
  
  江南春·赵大年《江南春图》
  如此江山，苍然粉墨（读去声），千秋图画高绝。青韶艳锦，放瑞云妆点佳节。芳树听啼鴂，秋千外柳绵弄雪。便纵有长安水曲，洛邑园亭，难夸两处风月。
  南朝事如梦蝶，但古意茫茫，暮{潘本暮作春}潮呜咽。生绡丽影，试醉笔高崖青裂。天宝繁华歇，留霜翰内家品洁。孤馆剪灯，开纸招春，将心字兮香爇。
  
  曲玉管·赋蝉{红印本蝉作婵}
  倚枕人醒，凭阑日永，凌霄羽客流凄响。一片无情愁碧，高馆新篁，引清商。 远浦新晴，长低亭午，玉柯早试绡衣爽。乍佩{潘本佩作珮}金貂，满眼惊见秋光，故宫荒。
  抱影枯枝，可怜取西风身世。晚来细雨楼台，朝来浅雾池塘，几星霜。尽江关投老，改尽黄门双鬓。十年蓬转，九曲回肠，独对衰杨。
  
  玲珑玉·赋藕，倚圣瑞体
  纱幔冰盘，展瑶席玉骨玲珑。并刀薄削，累他几度纤葱。尽道甘芳沁齿，奈心煎膏火，欢{王本欢误作难}思都空。凉风，偏吹来金缕曲中。
  竟夕高台避热，伴浮瓜沉李，新卸莲蓬。九寸柔丝，系申请吐出香茸。平生悲秋孤抱，愿消受莼乡日月，水部襟胸。等闲看，似佳人双臂断红。
  
  月华清·客见前词，囅然曰：“凉枕与团扇并咏，则团扇亦当张之。”复作此调
  荷苑招凉，槐庭延漏，满怀炎热都减。新制齐纨，写出内家妆茜。纵月殿先许团团圆，怕水榭尚遮芳艳。秋渐，愿承恩似旧，君心不艳。
  翠户今宵乍掩，甚未起西风，早疏冰簟。箧笥频年，往事东阳谁念？玉（读去声）阶怨谢女啼多，长信恨楚姬眉敛。回瞰，正流萤三五，薄罗低{王本低作底，红印本低作纸}闪。
  
  八宝妆· 甫里保圣寺罗汉像，旧传杨惠之作。庚午九秋，拏舟参谒，又读太仓奚中石（士柱）长歌，欢喜赞叹，因成此解
  苍岛耕烟，绛河飞锡，细数千年如羽。埏土流传凭妙手，海底鲸鳌轩举。青矑斜睇雁奴，耻钵呼龙，灵山今夜停花雨。（中石诗云：“一僧咒钵起龙珠”，又云：“更或青矑睇雁奴”。是十八尊形式，各自不同。今止存六{王本六误作大}像。）谁信露盘辞汉，铜仙还住。
  因念旧迹（读上声）毗沙，玉峰破寺，劫尘休话风絮。（昆山慧聚寺，亦有杨塑毗沙门天王像，毁于宋淳熙中，见《中吴纪闻》。）纵留下梵天故事，问残影庄严谁护？（日本大村西崖著《塑{潘本塑后有“壁”字}残影》一书，专记此寺故实。）算乡国无多绀宇，白莲秋老汀洲路。对蜕影精蓝，清池素月禅心古。

霜花腴·岁寒堂拜范文正公遗像
  卧龙巷陌，对五松虬枝万口青青。人老穷边，鹤归何世？重来细雨吴城。画檐两层，羡故家乔木修龄。记胭脂赠别题红，绣帏添写美人名。（公喜一乐籍，尝以胭脂寄赠，并题一诗云：“江南有美人，别后常相忆。何以慰相思，赠汝好颜色。”见《西溪丛话》。）
  还忆{王本忆误作记}盛时佳话，赋银灯白发，共醉刘伶。（公与欧阳文忠，共赋《剔银灯》词云：“争{潘本争作为}如共刘伶一醉，问{潘本问作间}白发如何回避。”见《中吴纪闻》。）南郭虀盐，西凉车骑，先忧后乐平生。乱峰未经，饶旧廊犹认棠铭。纵登临拜识（读上声）衣冠，履霜何处听？（公喜琴，辄弹《履霜操》。见《老学庵笔记》。）
  
  太常引·戴文节公太常《仙蝶画卷》，次疆村韵
  铢衣蜕去艳留痕，上苑早生尘。栩栩画中身，料多见容台旧人。 修门草满，青陵路远，何处觅{潘本觅作见}残春？故事话成均，记前度花朝令辰。（庚申花朝曾见仙蝶于国学。）
  
  蕙兰芳·湖帆得马守真、薛素素画兰，合装成卷，嘱赋此解
  春去板桥，忍重问谢家池阁。剩一缕骚魂，遥想钿盟镜约。梦回听雨，正恨锁玉楼弦索。染凤绡热泪，写出空山芳萼。
  建业题襟，长安围猎，往事如昨。（马建业所居曰延秀阁，极文宴之欢。薛居京师日，辄单骑挟弹遍猎四郊。）对湘管{王本管误作馆}秋痕，谁省寸怀怨托？相思滋味，最难领略。知故人，今夜古欢寥落。
  
  洞庭春色·咏橘
  翠叶金丸，故山嘉果，艳说洞庭。恰朱橙新荐，黄柑罢贡；同登樽俎，纤手香凝。试摘霜{潘本霜作双}枝三百颗，怕尝尽酸甜难解酲。还堪笑，笑吾家正少，千树江陵。
  踰淮又愁化枳，{潘本自前有“但”字}自惜市隐吴城。况越州秋税，未除臣籍。（越多橘柚，岁征秋税，阚泽表情，除臣橘籍。见《述异志》。）东坡楚颂，孰建孤亭？雪后园林风色恶，甚玉几华筵寒旧盟。重相问，问白头对奕，此局谁赢？
  
  东风第一枝·辛未季冬，探梅过香雪海，赋此
  暖雪烘晴，浓香送晚，横斜十万{潘本十万作玉映}如海。试行光福山中，小立圣恩寺外。都无隙地，有一片红霞遥盖。但徙倚六角荒亭，细识绛仙丰采。
  宸翰泐旧题尚在，骚客去瘦吟难再。甚时灯火河桥，又值素苞破蕾。南枝虽然，怕老至芳华先改。待醉谱白石新声，月夕玉（读去声）人{潘本玉人作万花}齐拜。
  
  
  倚风娇·蒋孟蘋{潘本孟蘋后有“汝藻”二字}《密韵楼图》有序
  孟蘋得宋椠《草窗韵语》，颜所居曰密韵楼，绘图征题。是调始自草窗，而《词律拾遗》以第三句作上三下四，误。兹正之
  芸叶留香，故家天水都杳，蠹笺犹有长恩保。新绿洒廉纤，雨脚晚凉添，湿压重檐，可道江湖人老。
  三径延芳，来携{王本此处多一孟字}蘋花寒沼，谁识词仙幽抱？避影繁华伴吟啸。归家好，弁峰翠色迎君笑。
  
  水龙吟·古微丈挽词
  暮年萧瑟江关，举头惟见河山异。抗声殿角，回楂岭表，乱云如戏。海峤莺花，吴门鲑菜，匆匆{王本匆匆误作忽忽}弹指。记听枫旧馆，隐囊挥麈，知珍重林泉意。
  还是悲歌无地，结沤盟沧江鼎沸。东华待漏，中兴作颂，纷纷槐蚁。忍泪看天，十年栖息，天还沉醉。算平生孤愤，秋词半箧，付人间世。

生查子七首·再登扫叶楼，读龚半千画
  四面尽环山，下有神仙宅。只恐落花多，阻了探春屐。 中水倦游归，犹抱登临癖。安得素心人，来此同晨夕。
  突兀耸晴空，留此真山面。不是望匡庐，隐约云中辨。 一片出天机，平淡皆烹炼。造化入炉锤，腕底风花变。
  一角小重山，几处荒寒树。高阁寂无人，但有云来去。 投老卧江潭，整理纶竿具。风雪钓空江，万一天随遇。
  湿雾束山腰，荡漾成云海。古寺踞山巅，更在层云外。 岚翠扑人衣，松壑{王本壑作豁}鸣天籁。工笔米家山，恐与时宜背。
  怪石压江波，江水平如掌。石破洞天开，幻作游仙想。 高树隔流霞，远瀑沉清响。地僻惬幽怀，谁打桃根桨？
  峭{王本峭误作悄}壁巨灵开，一线留天罅。直视远峰平，仰测阴崖怕。 茧足遍荒山，拟作三橼舍。招得老麻姑，掸手群仙下。
  石虎啸西风，红叶盈山腹。绀宇隐霜林，结伴登灵谷。 悟彻画禅天，不食花猪肉。烟雨几南朝，都在先生目。
  
  飞雪满群山·又第二图
  京国狂踪，家山香屑，倦游凄绝骚魂。乱峰如睡，同{王本同误作彤}云做冷，料无妙计回春。来来欢意少，但低手茅檐病呻。乱鸦催晚，荒鸡报午，留认幻中身。
  嗟素发黄门伤逝客，抱晓楼孤影，欹枕沾巾。五更钟鼓，千花世界，早知悟彻尘根。水天挥麈话，待重述中吴纪闻。故人无恙，高歌小海追梦痕。
  
  甘州·读蔡师愚（宝善）《听潮音馆词》
  遍长安乱叶动悲风，偏惊宦游心。记华灯呼伎，衰兰送客，拥鼻微吟。重吊吴宫遗恨，铜辇梦秋衾。低首藏人海，肝胆森森。
  难得西园倾盖，向樽前携手，花下题襟。傍沧浪洗足，高馆筑来禽。剩蟠胸无多哀乐，借画中山水写清音。良宵静，听红鹃{潘本鹃作绢}语，同抚瑶琴。
  
  洞仙歌·读林铁尊（鵾翔）《半樱词》
  餐樱罢后，早群龙无首，万感沉冥付歌酒。记黄衫走马，红烛呼卢。长揖去，重访寄奴京口。
  玉峰高处卧，商略琴樽，上客都为使君寿。倚枕睇中原，鼓角霜天，知衔泪看花能久。且共结江南岁寒盟，指落日山川，晓{潘本晓作晚}风杨柳。
  
  齐天乐·蔡云笙（晋镛）《雁村填词图》
  曼陀花发天如醉，相逢劫馀无恙。雪苑鸣琴，蓉湖倚棹，消领宦中情况。承平梦想，早一卧沧州，铜仙移掌。定记{潘本记作计}当时，莫愁单舸共双桨。
  兰成辞赋最苦，暮年湖海遍，孤调谁赏？落叶添薪，牵萝补屋，往事不须惆怅。银蟾{潘本蟾作檐}乍上，待自琢新声，小红低唱。弹入芦川，更听花外响。
  
  倾杯·南城歌酒，无异盛时，回首前尘，凄然欲绝。倚屯田散水调格
  落叶江城，笑桃庭宇，高楼画烛红彻。绣枕四角，锦袜半握，蹙两弯{红印本作弯，潘本弯作湾}新月。蘼芜绿尽汀洲路，已十年轻别。长桥艳影，都付与一夕边笳吹裂。
  共说，浓春物候，广场丝管，如听哀蝉咽。想巷陌依然，年芳凋谢。老清明时节，杜曲莺花，青门广盖，白发心犹热。寸怀结，还惜取子规啼血。
  
  高阳台·石霸街访{潘本访作坊}媚香楼
  乱石荒街，寒流谷渡，美人庭院寻常。灯火笙箫，都归雪苑文章。丛兰{潘本兰作阑}画壁知难问，问莺花可识兴亡？镇无言，武定桥边，立尽斜阳。
  南朝气节东京并，但当年厨顾，未遇红妆。桃叶离歌，琵琶肯怨中郎。王侯第宅皆荆棘，甚青楼寸土犹香。费沉吟，纨扇新词，点缀欢场。（香君论《琵琶》蔡中郎事，见《壮悔堂集》）
  
  三姝媚·乙亥上巳，乌龙潭修禊，分韵得满字，次梦窗都成{潘本成作城}旧居韵
  城西携杖惯，过清凉山前，古怀何限。胜节重临，对故丘云树，乱尘难浣。水毒龙蟠，愁剑底腥涎滋蔓。画里楼台，休展芳塘，种花招燕。
  知道风鸢吹断，但线弱风高，那知长短？绣陌依然，纵手携金缕，漫临歌宴。暖律初调，春未改阴晴千变。剩有盈盈夕照，蘼芜恨满。
  
  红林檎·汪旭初（东）首作此调，有梅桃相错，节令失常之感，因亦继声，次清真韵
  江左初回暖，故山迟吐香。二月作梅雨，客心渡{潘本渡作度}横塘。乍经飞霙万井，又早散发西窗。此日红紫添妆，仙子艳寒簧。
  水国停画楫，寒食感他乡。归来昼永，重帘还爇都梁。甚单衣时节（读上声），颓阳庭宇，乱云极目愁举觞。（旭初作“雅念冷香阁”，故有“寒食”句。）
  
  声声令·丙子清明，偕南雍诸子谒孝陵
  东风步辇，寒食（读去声）斜街，内家嘶骑捧香回。灵衣素几，认前史劫馀灰，要细寻松下鹿（读去声）碑。
  阴雨寒厓，知{潘本知作如}王气，歇长淮。建文遗事等齐谐。通天草表，又吾侪，一登台，问此时白燕可来？
  
  碧牡丹·秋暮读《小山词》，即效其体
  弃置怀中扇，沦落堂前燕。月夜吟秋，可奈婵娟天远。败壁蛩声，还小庭行遍，一缄难递深院。
  思无限，但恨相见晚，莺花片时都换。老客南州，带眼几惊{王本惊误作经}长短。陋室当风，嗟万间虚愿，江湖多少孤雁。
  
  梦扬州·燕亡久矣，秋夜入梦，依依平生，次淮海韵记之
  晓{潘本晓作晚}钟收，报锦堂弦管初休。梦里见他，一笛江城横秋。九华帐同携手，认鬓痕霜雪添稠。花长好，人长健，愿君珍重无愁。
  经岁关河浪游，知燕子楼中，未展眉头。望眼故山，独{王本漏“独”字}有孤魂羁留。夜深忽现惊鸿影，念旧情沉海垂钩。崔护老，夭桃赋恨，犹滞皇州。
  
  引驾行·读《乐章集》，戏效其体，并次韵
  浓春霏雨，繁花酿蕊天将暮。问青楼探芳讯，开樽又成豪举。回睹，正旧识轻盈，新声宛转泛兰浦。紧携手，江乡乍暖，可容栽合欢树。
  早许，吴昌{王本昌作阊}往事，建业今宵重遇。况岁岁相思，人人不老，忍教孤负。痴顾，愿红妆白发，蓬窗茅屋镇长住。作半世神仙配偶，上瑶台去。
  
  拾翠羽·仇十洲《洛神图》，为刘公鲁（之泗）赋
  黄月蘅皋，如见渚宫装束。幻灵踪仙山楼阁，凌波步袜，短怀无托。今古恨，惟恨美人沦落！
  万事云烟，难问故家伊洛，早风扫老瞒铜雀。吴笺双壁{王本壁误作璧}（读上声），十三行作。（卷后有文休承、黄淳父书《洛神赋》）。今夜长，谁鼓素琴秋鹤？（用本传萧旷事）
  
  采桑子·闻歌有赠
  舞衣初试惊鸿影，身是青娥，心是霜娥，每对清商唤奈何。 情场哀乐都尝{潘本尝作经}遍，艳梦无多，热泪偏多，如此江山合放歌。
  
  菩萨蛮·五都咏{王本多“五首”二字}
  奉春定策关中壮，终南瑞气开千丈。走马杜樊乡，雄图冷汉唐。 出门西笑懒，日近长安远。天下几英雄？灞桥衰柳风。（长安）
  灵台宝鼎今安在？秋风伊洛繁华改。我读两京篇，又思班孟坚。 名园兴废几？可惜伽蓝记。金谷野花红，铜驼荆棘中。（洛阳）
  玉津园里花如雪，金梁{潘本梁作陵}桥外霜欺月。遗事恨{潘本恨作叹}宣和，两宫宵渡河。 龙亭寻旧迹，难觅花纲石。风雨过夷门，此中应有人。（汴梁）
  巍巍南北高峰踞，出门便是西泠路。十里锦钱塘，四时宫草香。 湖山留旧物，天意还吴越。痛哭小朝廷，杭州作汴京。（临安）
  凤凰台畔王侯籍，秦淮渡口莺花墨。弹指六朝空{王本空误作安}，只馀明故宫。 江南风月丽，齐筑长干第。此地惯偏安，黄旗北伐难。（建业）

红印本霜厓词录

墨钉如此

潘本

卢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