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方芳:瘦西湖看荷
午后,决定去看荷。很早就获知瘦西湖荷花展的消息,却迟迟无暇前往,有些担心荷花早已凋落,忐忐忑忑来了,它们依然在那里,叶叶丰美,朵朵鮮妍,还是一副年华正好模样。
荷近在咫尺,它们遍身的香息浸透了空气,澄澈,微凉,洗灌了从内心到肌肤的每一寸尘埃,身处荷旁,整个人都觉得舒畅、清爽、通透,如一株静默在夏日的荷。穿梭在荷中间不由自主地深呼吸,若花香也有气质,荷香就是清高出尘的那一种,不俗、不媚、不腻,那是草木、水域与夏日光阴酝酿出来的一缕清醇,或者,那就是荷的精魂。
荷恬然娴雅,如闺秀,卓然出水的情态恰若伫立、端坐、凭栏远跳、步态袅娜,自然也有饱读诗书的中和敦厚之美,红中带点粉,白中带点绿,于是便不妖治也不炫目,却有一种气场,叫人钦羨或者爱慕。
荷花近旁,一路行来大爱那些荷的名字:点额妆、醉半熏、胭脂露、红千重、东湖春晓、貂蝉揽鬓……每一个名字都像一个精巧的词牌,花花叶叶,莲蓬莲子是长长短短的语句,缸荷如长调,碗莲如小令,洋洋酒洒或是含蓄凝练,都是栽植者的匠心与慢光阴的切磋琢磨之作。
荷似乎是一种完美的草木,自萌动之际便有神韵,碧叶飘举,繁花绽放,美丽成无数生花妙笔之下的裙裾粉脸——“碧色罗裙一色裁”“芙蓉如面柳如眉”,待到花瓣飘落,也仍是完好丰洁的样子,顺水漂移,又惹人无限绮思,枝端的莲蓬则是另一番雅趣。纵使是一池残荷,那倒伏弯折的情态,也颇有画意。连挑剔的的黛玉姑娘都说,最不喜欢李义山诗,唯喜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对宝玉要把残荷拔掉的提议很不待见。连残荷都能入了黛玉的眼,她对荷是爱之甚深吧?
一只游船驶过,瘦西湖的碧波上舞动着荷的丽影。遥望荷浦薰风,荷叶田田,叶间红莲花像无数绯红灯,好风好水,那么多的荷轻舞蹁跹,那么多明丽的女子宛在水中央,可望不可即,若有“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定是能重返故乡。
故乡的荷也许才是真正的荷。这些年由于阅读和阅历的缘故,看荷早已不是荷本身,荷是意象,是品格,是精神,也是宗教。记忆那一端的荷,只是荷,细细看花瓣的肌理,叶片的脉络,一只莲蓬里装着几枚清香的莲子以及花下藕的细嫩和清甜。炎夏坐拥一方荷塘,骄阳暴雨都不畏惧,总有柄荷叶要充当伞的角色,送我回家。
那些我撑着荷叶伞的夏天,一定有许多来自天南海北的荷来到瘦西湖,用美好的名字和容颜,明媚瘦西湖的湖光柳影,我眼前的是第三十届全国荷花展,三十届,三十次荷花韶华胜极时的聚会,三十次荷香熏染时光,想想让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