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人读《红楼梦》，绕不过这几个阶段
多数人读《红楼梦》，绕不过这几个阶段
2018-05-14 22:58
专注文史 沉迷学术
这是冷斋云系列第13篇文章
写在前面：最近J君迷上了《红楼梦》，甚至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我因次再次受到红楼的熏陶，并对其产生了新的理解。借此分享一二。
如果有人问我，中国古代文化浩如烟海，有什么特别值得推荐的入门书籍呢？
我的答案是：《红楼梦》。
不同于市面上普遍认同的《唐诗三百首》《弟子规》《千家诗》之类启蒙书籍，《红楼梦》的好处在于，它在一本书内，蕴含了中国古代文化的大部分内容，可谓是万川归海，自成宇宙。
怎么读《红楼梦》，不同人有不同的看法。这之中，鲁迅先生说的最为恰切，他说：“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鲁迅所说，是不同的读者所领会的不同侧面，那对于同一读者，又是怎样的呢？
作者在《红楼梦》中也早有暗示，说到空空道人读后，是“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这是空空道人的阅读阶段，可能有别于普通人。但读《红楼梦》，少时见色，壮时见情，老年悟空，的确是多数人不可绕过的阶段。
我读《红楼梦》也有十余年，期间断断续续读了十几遍，也曾一段时间潜心研究红学，不过后来颇感失望，弃了此书很长一段时间。如今看来，我读《红楼梦》，经历了四个阶段，简要概括之，就是：怪色、妄情、虚空和权欲。
下面一一说开去。
01.怪色
“怪色”是两个部分，分为“怪”和"“色”。
初次接触《红楼梦》之时，嘴角边微微长出了点胡须，荷尔蒙正在体内萌动。彼时读红楼，其实是看不下去的。但是中学考试必须要用到，还是硬着头皮去看。
看什么呢？那时我便翻开目录，找一些有仙怪色彩和可能暗含色情的字眼。
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姊弟逢五鬼”，以及开头一僧一道的戏份，总是百看不厌的。这大约是年纪尚小，内心仍然没有脱去对于神话的好奇。
其次是寻找含有色情的段落，我今天在此也不遮掩，因为这正是当时阅读的状态。贾宝玉与袭人、贾琏与多浑虫，贾瑞与风月宝鉴，秦钟与智能，这些都是当时爱看的。
这是懵懂的青春，所见者即是“淫”和“色”。
作者借警幻仙子提出了一个概念，叫作“意淫”， 她解释道：“淫虽一理。意则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
这不正中了我此时的阅读心态么！不得不佩服作者。
02.妄情
对于情的探索，早期并不是来源于异性，而是《红楼梦》。
《红楼梦》中最令人动人的大约就是宝黛爱情的悲剧了。我那时已进入大学，从应试教育中释放出来，连同内心压抑的情感一起迸发了。那时读红楼，就很自然的将重点转移到“情”字上来了。
但那时我的遭遇是“求之不得，辗转发侧“，也并不会厚脸皮、死缠烂打，只好转而投入了书中。然后不自觉就将自己幻作为贾宝玉了。这里说一句，读者自我精神的代入并不足奇，中国多数男性读者，其实都有一颗贾宝玉的心。
一旦将自我代入以后，就会随着故事情节而走，这应该算是意淫的又一层次了。我在宝黛之间看到的是纯乌托邦式的精神恋爱，因为关于肉欲，其实作者有意无意转嫁给了薛宝钗。贾宝玉曾看着薛宝钗的胳膊发呆，想着“这个膀子要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偏生长在他身上。”（第二十八回《蒋玉菡情赠茜香罗 薛宝钗羞笼红麝串》）
作为一个男人，他是有肉欲上的希求的，但是对于林黛玉，作者不可能这样安排。后来我才明白，这样可以索隐出很多东西来。
所谓“妄情”，是虚妄的情感。本人迷进了红楼的故事之中，并在精神上与故事主人公发生了某种契合。于我自己而言，宝黛之间的乌托邦爱情，正应和了当时我人生的状态。
03.虚空
《红楼梦》的故事主线，是宁荣二府的衰落史，最后落得个“白茫茫世界真干净”的局面。
有了第二阶段的代入，从爱情层面跳脱开去，随着主人公进入故事下半场，一种阴冷的悲剧氛围扑面而来。鲁迅说“悲凉之雾，遍被华林，能感而呼吸者，唯宝玉而已。”
后来误打误撞便研究了两年红学，算是从《红楼梦》向外延伸了去。红学分为三派，索隐、考证和文学批评。其中，王国维《红楼梦评论》对我影响颇深。
《红楼梦评论》以叔本华哲学为阐述理论，我后来又去看叔本华，顺带去看了尼采，而叔本华的哲学又受佛经影响较重，我又去装模作样看了《金刚经》，后来陆陆续续背《道德经》和《庄子》。
这样一个轮回，虽然对于哲学思想，我只是浅尝辄止。但再度回到文本，对于《红楼梦》的认识又不同了。
大学时代，生活是相对比较安逸的，脑子中对于虚空的概念，尤其是生与死的关系，可以无限制的去遐想去琢磨。叔本华在一篇随笔中写道，人的一生就像是平静的湖面上溅起的一朵浪花，其实那平静的湖面，也就是被称之为死去后的时间，才是人们真正的归宿，因为他的长度，要比生长得多。
再后来临近毕业，饱尝理想与现实的落差，那时从红楼中读到的是“两个世界”，即大观园与贾府，贾府与整个时代。
与余英时先生的《红楼梦中的“两个世界”》不同，我将红楼中的理想与现实比作蛋，是一个卵结构，而这正应证了宇宙。《三五历记》中说“天地混沌如鸡子”，真有冥冥中相应之意。
04.权欲
进入社会以后，尤其是J君最近带我重看红楼，我将以往所了解到的知识杂糅，读出了权欲的味道。
为什么这么说，首先要从红学索隐派讲起。很多索隐派索什么，就是看《红楼梦》中是否隐射了当时的满清政治，有的甚至将明末清初之间的名士一一索隐了遍，起初看还觉得新奇，看多了就觉得胡扯了。
为什么能索隐出那么多，就在于文本中给出的足够多的暗示信息。比如贾宝玉的玉，上面刻着“仙寿恒昌，莫失莫忘”，秦始皇则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是不是有点像？索隐派将其比作为皇帝的玉玺。为什么大观园里面都是女子，因为大观园根本就是皇宫的象征，贾宝玉就是皇帝。
总总奇葩之论，不一而足。
能解释出这么多，在于《红楼梦》伟大的艺术。但为什么能解释这么多呢，我觉得是把握了一个核。
什么是核？就像第三部分说的那样，该书本身就是一个卵状结构，天地万物何尝不是呢，分子中有原子，原子中还有夸克，无穷无尽的分裂下去。
而之所以红楼变成了宫廷，无外乎把握了一个核，就是家庭。
在我看来，家庭是权力的微缩体，五脏虽小，麻雀俱全。自古皇帝以天下为家，说什么朕的天下，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贾宝玉作为贾府的未来，就是象征着权力的储君，而这个代表就是玉。用一个大家庭的权力纷争去影射封建朝廷，这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贾宝玉和哪个女子结婚，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王夫人是个权术家，先清掉了贾母的心腹晴雯，收买了袭人，然后成功将自己的侄女薛宝钗嫁给自己儿子，稳住了贾府未来的权力，等到薛宝钗过门以后，再将王熙凤一脚踢开，整个贾府也就操控在自己的手里了。
想一想，这不是宫廷剧是什么？而这里的核心，不过是权欲二字。
这也正是我现在所处的阶段，进了社会若干年后，逐渐见识到了一些场面，人来人往，送往迎来的，背后多由权力作怪。
再读《红楼梦》，就像风月宝鉴一样，照出了自己的人生状态。
陆九渊所说“六经注我”，在我看来，也算是“红楼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