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明年再聚【征文】

明年再聚

2020年1月24日,农历己丑猪年腊月三十。

一个四世同堂的家族在乡下老家终于真正实现了四世同堂:第一代是80岁的老太爷和78岁的老太太;第二代是63岁的牛承中夫妇、55岁的牛承东夫妇、50岁的牛承泽夫妇;第三代是牛氏三兄弟的5个儿女及他们的配偶(其中三个已婚);第四代是牛老大的孙子毛毛(13岁)、牛老二的孙女芊芊(两岁半)。总计18口人,历史上第一次聚全了,会聚在老家、会聚在先人百年前置下的老院子。

老院子院内院外、房前屋后面积共2亩多,前人栽种的杨树榆树高大沧桑,后人栽种的松树云杉冬季犹有绿色,桃树梨树杏树且待明年再现繁华,真是“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上房、东西厢房、储藏室、灶房、洗澡房、牛棚羊圈一应俱全;红色的砖墙、红色的机瓦、明亮的大窗户、砖铺的院子,新贴的门神、春联、窗花、福字,室内是红红的火炉加土暖热炕;上房北墙上贴的不是福禄寿也不是松鹤而是五代领袖像;不管是谁,一进这家门就觉得日子富足、祥和喜庆,就觉得心里踏实。

家族聚会从早上就开始了。上坟祭祖,蒸馍馍、炸油饼、拌凉菜,在己丑年的最后一个集日去买炮,贴门神、贴对联、请灶神,和泥、抹墙等等,众人不知不觉地忙到了下午,忙到了晚上七点。

七点,新闻联播开始,家宴也正式开始。上房的面积再大,同时容纳18个人的桌子也放不下,就是能放得下,乡下也没有这么大的桌子。于是二代的三个媳妇就自觉地退居桌子之外,准备默默劳动;三代的三个媳妇看婆婆们都不坐,也不好意思坐,也站在了后面。牛老太爷看到这样的情景,发话了:“挤着坐下嘛。一家子的挤一达里(挤一起),男人女人都坐下。”真是办法总比困难多,18口人终于还是围桌而坐了。

大家公推牛老大主持讲话,牛老大说还是请老太爷先讲话吧,老太爷文化高,讲话大家爱听。

老太爷解放前读过私塾,解放后读过初中,算是一方文化人,爱读书,尤其爱读历史书,也爱写字画画。近些年竟然很快学会了上网打字聊天,在家族群里还常和孙子孙女对诗呢。老太爷显然是想捋一捋胡须,可是捋空了——他们这一代人有的留胡子,大多数不留胡子,牛老太爷就没有留,但是捋胡须的心理还是有的。老太爷没有捋着胡须,就咳嗽一声,端正了身板,开口了:“咱们牛家,四世同堂,几十口子人,像火焰一样,好红火的!我高兴啊!老婆子,把咱俩的红包给娃娃们发了吗?”“不是初一早上娃娃们给你磕了头才发吗?”“初一早上娃娃都睡懒觉呢,起不来啊。拜年要早早起来拜呢,睡到半晌午磕的头不响(香)啊。”“那就拜!”牛老大招呼子孙们。“哎,算了算了,有个心意就行了,娃娃们刚坐好,就不动了,每人说一句吉利话,我看谁说的好就给谁发红包。”

于是众人每人一句,祝福的话也大同小异,老太爷最后总结说:“都说的好着呢,就是没有人说个五世同堂么。”最调皮的孙女慧慧说:“那要看毛毛了,毛毛如果像我大哥一样30岁才结婚,你老人家还要等17年,17年呢,你老人家能等住吗?”“胡说!”慧慧的爸爸真的怒了,“你脑子进水了吗?你看你说的啥话?”大家也都有点尴尬。

“老三,不要骂娃娃咧。娃娃的话是实话嘛,老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我都八十了,把长头都活下了,真是有今儿没明儿的人,哪一天死了都是正常的。”说到这里,老汉吃了一口菜,喝了一盅酒,又续起了话:“哪天死了都闲着呢,但是我还是想多活几年,把这福再多享几年。”“那是那是”,大家七嘴八舌地表示赞同。

昨夜下了厚厚的一场大雪,今夜天地俱寂,夜越深,夜越静,所以千家万户接连不断震耳欲聋的炮竹声愈加响亮;黑黑的天幕、洁白的雪地、家家户户高挂的大红灯笼,构成了既素净又和谐的画面,天地人沉浸在祥和幸福之中。

第三辈中的老大——慧慧口中的“大哥”牛志纯虽然也跟着大家吃菜喝酒,但是若有所思,这被细心的奶奶发现了。“志纯你们这些娃娃也放鞭炮去呀,今年咱家添丁进口,我高兴得很!”志纯今年三十了,大学毕业八年了,考上公务员也五个年头了,人长得帅气,可是婚姻迟迟难以成就,堂弟志得都娶妻生女了,他还没有“脱单”,这可把整个家族都愁坏了,各种办法都想了,好不容易在阳历的十二月份举办了结婚典礼,全家族的人都舒了一口气;所以今年的年夜饭大家真的都格外高兴。

奶奶一声令下,孙子孙女孙媳妇都蜂拥而出,小的放小鞭炮,大的放一千响的大鞭炮和拇指粗的连环炮,高潮是那一簇一簇的烟花。夜越深,天越黑,烟花就越灿烂。各种各样的造型:天女散花、孔雀开屏、盛世团圆、芝麻开花、富贵图、畅想曲等等,设计精巧、出人意料、色彩丰富、变幻无穷,给这团圆之夜、幸福之夜涂上了点睛的一笔。

原来,牛家家境清贫、花钱节约、处事低调,不要说二代小的时候很少放鞭炮,就是三代们放的也不多,烟花那更是只看见过别人家放。这几年,三代中出了四个大学生,家家的日子都红红火火的,就是老太爷老太太的罐罐茶也从原来五块钱一袋的花茶换成了二百块钱一斤的红茶,下早茶的馍馍也换成了油饼、面包、点心;过年时的消费档次也提高很多,写春联的红纸由普通的粗红纸升级为“洒金宣”,祭祀时还专门订的鲜花,除夕聚餐时五粮春、宁夏红、贺兰山黑比诺也摆上了餐桌。今年除夕,餐桌上添加了新时尚:法国的十年威士忌、南非的乞力马扎罗啤酒、坦桑尼亚的土蜂蜜、肯尼亚的腰果,这些是应聘到私企做外贸的第三代中的“假儿子”牛志男从迪拜机场订购来的;她在非洲工作半年,第一个假期恰逢过年,来回交通费用公司全包,所以志男毫不犹豫回家享受天伦之乐,也给牛家带来了新的年货新的见识。

话说回来,总而言之就是猪鼠交替的这个除夕,对牛氏家族来说是一次扬眉吐气的历史性的盛会,所以放鞭炮呀放烟花是真心敢花钱真心愿花钱,就要图一个热热闹闹。而三代中的“大哥”牛志纯可不单是玩耍,他在领着三代四代放鞭炮玩耍的时候,一方面格外注意安全,另一方面时时注意着自己的手机,他心里有自己的隐忧。

连日来,电视上关于武汉和湖北的新冠疫情报道,成为热点、焦点,地处西北内陆的宁夏也慢慢地进入了防控之中。腊月二十六,各医院医护人员全都戴上了口罩;腊月二十九,政府下令娱乐场所暂时停止营业。这些,普通老百姓可能还没有觉察到什么,可是对于从警已经五年的牛志纯来说,职业的敏感使他觉得今年的除夕很可能会有临时任务,所以他有点身在曹营心在汉。这细微的心事,被他细心的新婚妻子察觉,虽然妻子是个非常喜欢凑热闹玩耍的大女孩,可是成了家的女孩毕竟不是孩子了,她小声提醒丈夫:“想啥呢?心事重重的!”“疫情越来越紧张了,咱们要做好晚上加班的心理准备。”“不会吧?”妻子乐观地说,“再紧张,三十晚上不会加班吧?”“很难说,你有个心理准备就行。如果我加班去了,你带着他们几个好好玩耍,多陪陪老人。”

“进屋来吧孩子们!吃肉了——”新婚夫妇的对话被父亲洪亮的喊声打断。孩子们意犹未尽地回到上房,进入除夕夜的不可缺少的传统环节——吃肉。过去,家家穷,一年可能也就腊月正月能吃上肉;辛苦一年的农人,再穷的,也要在除夕之夜,煮一大锅带骨肉,让家人们吃个尽兴。即使无菜无酒,一顿肉也能给孩子们带来满足的笑容。包产到户以来,菜也有了,酒也有了,水果也有了,糖果也有了,甚至洋酒洋水果都上了普通农家的饭桌,但是作为世代相传的习俗,大年夜的吃肉环节还是家家延续着的;虽然由实际意义变成了象征意义。

大家在热水器龙头上洗手之后依次而坐,兴高采烈地吃起肉来,说话自然也转到与吃肉有关的话题上去了,说着说着就成了老太爷的忆苦思甜专题讲座,老太太则不厌其烦地一次次“纠偏回正”,生怕孩子们听了厌烦。

大约是己亥猪年腊月三十晚上的十一点四十几分,志纯匆匆擦了手,出去接了两分钟的电话,进屋之后带着复杂的表情对亲人们说:“爷爷奶奶、各位亲人,单位上通知我去加班,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地吃好玩好。”老太太一脸地惊讶:“啥?半夜里叫人加班去呢?这不是公家给你们过年放假着吗,还不让人过年啦?”三儿子承泽接过话:“妈!你老人家不知道,这公安上和部队上性质差不多,要无条件执行命令。警察半夜加班是常事,只不过志纯给咱们不说罢了。”“哦,那你明天早晨去可以吗?”道理是明白了,老太太对她这个长孙还是依依不舍。“妈,你老人家就不要拦挡了,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大儿媳玉芳说。“奶奶!妈!我也和志纯一起去。”志纯媳妇蕙兰的话,不但其他人吃了一惊,就是丈夫志纯也没有想到。“你陪老人和弟弟妹妹们过年,你去干啥去呢?”“家里没有防护服,连防护口罩也没有,单位上通知得这么急,单位上也未必有这些。我随你回去,在我单位上取几个口罩,你要做个最简单的防护措施,不然我也不放心。再说了,你们警察都出动了,我们医护人员咋能落下呢?提前上班也是迟早的事,还不如咱们两个一起回去。”蕙兰的话,说得在情在理,大家也都无话可说,只是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那就赶快去吧!军令如山,国事大于家事,你们两个收拾一下赶快去。咱们明年再聚!”老爷子站起来,端着酒杯,与孙子志纯碰了,一饮而尽。

“蕙兰,你把车开上,志纯喝了酒的,不能开车。”牛承中叮嘱儿媳妇。

“好的爸爸,咱们明年再聚!”

图片/网络

作家简介:

牛文明,笔名黄河之子,男,中学特级教师,宁夏作家协会会员,诗文集《激情与理性的合唱》由团结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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