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缘为兵》【四二七】洗浴有如逢故旧

小说《缘为兵》【四二七】洗浴有如逢故旧

小说连载《缘为兵》（初稿）未完待续

图/文：梁佛心

陆军璞刚走到那个服务员跟前儿，那个服务员张口就问：“呦，这两回怎么都是您一个人儿来的，您父亲跟您爷爷的身子骨儿都挺好的？”服务员用试探的口气问他。陆军璞说：“挺好的，让您惦记着。”

那位服务员看上去跟陆军璞的爸爸年龄相仿，个儿不太高，人有点儿瘦，脸有点儿黑。细看起来也不是黑，是脸色有点儿发暗，好像身体不太好。

汇泉浴池就是个普通的澡堂子，有男部儿和女部儿，有池塘和盆塘，有修脚和搓澡。来洗澡的人也都是左近的人，街坊四邻和这里的服务员都是半熟脸儿。无论是走在街上碰着面儿，还是在澡堂子里见了面儿，都得打打招呼说说话儿。

陆军璞跟那个服务员说：“叔，您别老是您您的，我都不好意思了。”那个服务员笑着说：“凡是上这儿来洗澡的老少爷们儿，甭管多大岁数儿，都是我们的主顾，我们都得称呼'您’，这是规矩。”

说着，那个服务员拿过来一个装衣裳的筐，放到一个铺位前边儿，指着那个铺位跟陆军璞说：“这会儿人多，您先脱筐儿。这位就是进去冲一个二来来，一会儿出来穿衣裳就走，您就在这儿歇着就行了。”

在澡堂子泡澡，一般都是先泡再洗。洗完冲净以后拿热手巾擦擦，再在铺位上躺一会儿。歇得差不多了，再进去冲一遍，就叫冲个二来来。冲完了再用热手巾把身上擦干净喽，就穿衣裳走人啦。

服务员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拿出了搁在筐里的趿拉板儿，也就是木板儿做的拖鞋。穿上它走起道儿来，脚底下呱嗒呱嗒的响，所以又叫“呱嗒板儿”。

澡堂子的木头趿拉板儿很简单，一块儿木板儿钉一个袢儿，也不分左右脚，两只都一样，就像北京人说的一句俏皮话儿：“澡堂子的趿拉板儿——没对儿”。还有一句叫：“澡堂子的趿拉板儿——没大没小”，这句话是嘲讽那些说话办事没有礼貌，对老人不尊敬的年轻人。

服务员拿出了趿拉板儿，又把筐里的两个小牌儿拿出来，一个绑在筐边儿上，一个递到陆军璞的手里。嘱咐陆军璞套在手腕子上，可别丢了，洗完澡全凭这个小牌儿认这个筐。

陆军璞笑了笑说：“谢谢您啦！我进去泡一会儿就走。”服务员说：“您今儿个干嘛这么急啊？我记着，您跟您父亲来，一准儿俩钟头；要是跟您的爷爷来，怎么着也得沏壶茶，来点儿小点心儿，泡他个半天儿。您今儿这是怎么了？”

服务员这么一说，陆军璞这心里热乎乎的，就像怹就是陆军璞的亲叔叔，他们家的事儿，怹门儿清。陆军璞一边儿脱衣裳，一边儿高兴地跟怹说：“叔，我当兵了。上回我是要去征兵体检，这回是我爸爸让我赶紧泡个澡，好回去试试今儿下午刚领的新军装。”

“是嘛？大喜事儿啊！”服务员也兴奋地拍了一下儿陆军璞的肩膀儿，高兴地接着说：“好小子，有出息！上回来怎不跟你叔说啊？”陆军璞说：“上回是体检，八字儿还没一撇哪，我要是身体不合格儿，去不了多鼠霉（脸上无光）呀！”

服务员笑着说：“嗳，你这孩子心眼儿还挺多，没人笑话你。”说着，服务员赶紧问了陆军璞一句：“兜儿里有没有要紧的东西，我给您挑到高杆儿上去。”陆军璞摇摇头儿说：“没有。”

每一排床位的头顶儿上都有一个长长的高高的横杆儿，服务员拿一个挑杆儿把大衣什么的大件儿的衣裳都挂到那上边儿去。

这时候儿，门口儿又在喊“里边请”。怹立马直起身子，朝着门口儿喊：“来啦您哪，里边儿请！”然后，回过头儿来，小声儿的跟陆军璞说：“您脱着，我得招呼主顾去了。”

陆军璞把衣裳一件儿一件儿地脱下来放进筐儿里。脱完衣裳，径直进了温水池子，没泡多大功夫儿就出了水池子，拿了一截儿丝瓜瓤子，往上边儿打满了肥皂，然后在身上一通儿暴搓。这是陆军璞当兵之前最后一次在汇泉洗澡了。

陆军璞一边儿搓着，一边儿看着搓澡的师傅把个手巾耍弄得啪啪带响儿，并用那种熟练、有力，而且夸张的动作给人搓澡的样子。

陆军璞从没让搓澡师傅给他搓过澡，陆军璞的爸爸和陆军璞的爷爷也没让搓澡师傅搓过澡。

每次陆军璞他爸爸，或是他爷爷带着他来洗澡的时候儿，都是他爸爸，或是他爷爷给他擦擦后背。然后，他就学着搓澡师傅的样子，给他爸爸，或是给他爷爷从头儿到脚的搓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