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摩罗什：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曾经被问道：“如果有来生，你愿意出生在哪儿？”
他说：“我愿意出生在两千年前新疆那个多民族文化交汇的龟兹（qiū cí）。”
龟兹，古代西域大国之一，也是西域的政治文化中心。
曾经的辉煌逐步被战火所退去，最终沦为被遗忘的古代地名。
历史的风沙虽淹没了城池，但龟兹的文化一直存在。
龟兹乐、克孜尔千佛洞、苏巴什遗址......
这些都是它曾经繁荣的证明。
龟兹，更是为世界诞生了一位伟大的高僧——鸠摩罗什。
他是西域各国的珍宝，是中国佛教八宗之祖，更是最接近佛陀的智者。
01
天生传奇，出身显赫
鸠摩罗什，中文翻译叫童寿，天竺人（今天的印度）。
他家世显赫，祖上皆为名门，且都是文化精英。
父亲鸠摩炎，长得英俊潇洒，而且聪明、道德高尚，当时受到很多人敬仰。
据说在鸠摩炎继承相位的时候，偷偷离开了自己的国家。
龟兹国国王听说鸠摩炎此举很是欣赏他的品行，后来鸠摩炎来到龟兹时他亲自去郊外迎接，并请他做国师。
龟兹王有个妹妹叫耆（qí）婆，刚满20岁，美丽又聪慧。
她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只要是她听过、看到的，都能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
据说，在她的身上有一颗红色的痣，预示她会生下一位非常聪慧的儿子。
当时周边很多国家的王公贵族都想迎娶耆婆，但她全都看不上，直到遇见鸠摩炎。
鸠摩炎帅气的外表，优雅的谈吐，让耆婆对他一见倾心。
可是当时鸠摩炎对儿女情长并没有兴趣，据史料记载，鸠摩炎最后在耆婆和国王的逼迫下才不得不迎娶耆婆。
婚后，两人很快便有了孩子。
据《高僧传》记载，耆婆怀孕后感觉到这个孩子让自己获得了超能力。
不仅她的悟性有了突破，而且居然无师自通会说天竺语言，更奇怪的是，生下孩子后便不会说了。
当时雀离大寺高僧们都断定，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必定不同凡响。
修得罗汉果的达摩瞿沙对耆婆说：“你怀的一定是一个智慧无比的孩子。”
后来瞿沙又给她讲了舍利弗（佛陀十大弟子之一，以智慧第一著称）的故事，暗示耆婆肚子里的孩子是一个天生的佛家种子，同时也暗示让耆婆出家。
耆婆生下鸠摩罗什不久后想落发出家，但奈何丈夫鸠摩炎不答应。
生下第二个儿子后，耆婆出家的念头更甚，后来甚至发下重誓：
若不落发，不咽饮食。
丈夫和哥哥自然不同意，耆婆果然绝食抵抗，一直坚持了6天。
鸠摩炎害怕耆婆出事，最后被迫答应。
当耆婆落发后，她才开始进食。
落发第二天，就有高僧来给耆婆受戒，从此，耆婆皈依佛门，一心向佛。
02
随母游学，奉为神俊
正是因为受母亲的影响，鸠摩罗什从小接受佛法熏陶，在他7岁的时候跟随母亲出家了。
龟兹国虽有着浓厚的佛教信仰氛围，但是像耆婆和鸠摩罗什这样，母子一块出家还真是绝无仅有，在龟兹国引起巨大轰动。
耆婆和鸠摩罗什放弃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与青灯古佛相伴，这份精神更是感染了龟兹国每位臣民，他们对这对母子愈发宠爱，每日送去丰富的供奉。
耆婆担心鸠摩罗什会受俗世金钱影响，于是决定远走他乡，带着9岁的鸠摩罗什去罽（ji）宾（今天克什米尔地区，在佛教历史，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求法。
从龟兹到罽宾，路途遥远，且充满危险，但这些都无法阻挡耆婆带着鸠摩罗什去学习的决心，那里是鸠摩罗什学习小乘佛法的地方。
鸠摩罗什从小便显示出过人的聪慧，据说能日诵读千偈，每个偈有32字，1000个偈就是32000个字，七岁孩子每天能背诵32000字文章，实乃神童。
来到罽宾跟随盘头达多学习过程中，更是显示出自己超人的智慧。
鸠摩罗什的名声很快传进罽宾王宫中，于是国王邀请鸠摩罗什前来讨论佛法，顺便试探下他是否如传闻中那般神俊。
而那场论战，让鸠摩罗什更加声名远播，许多得道高僧和学者都被其深深折服。
“声满葱左，誉宣海外”，“诸国皆聘以为重器”。
罽（ji）宾求学，奠定了鸠摩罗什一生佛学修养的基础。
鸠摩罗什
03
改学大乘，普度众生
在罽宾学习两年后，已经让鸠摩罗什无法学习到新知识。
学问上得不到长进，再加上优越的生活，耆婆担心鸠摩罗什会就此满足不思进取，因此决定返回龟兹国。
12岁的鸠摩罗什跟随母亲踏上了返程之路，一路上也顺道去他国求取新的书籍。
在鸠摩罗什一生中，有两次重要预言。
一次是上文中我们提到的，他为未来会成长像舍利弗一样伟大的高僧，而另一次就发生在返回龟兹的途中。
有一位罗汉对耆婆说：
“如果这孩子在35岁前不破戒，将会成为一代与阿育王时期的优波掘多一样的大师，大兴佛法，普度众生。
如果破了戒，那他这辈子也就只能是个普通的法师而已。”
仅仅两个预言，就决定了罗什的一生。
或许很多人都觉得这预言不可信，罗什怎么会破戒，他是那么优秀、自律、坚守信仰的人，而且破的还是色戒。
也许这就是命吧，也许是佛祖对他的历练。
在他们返程途经疏勒国时（今新疆喀什地区），这里成为罗什一生中命运的转折点。
他开始从学习小乘佛法转向大乘佛法的学习。
乘，原指运载工具，在佛教中比喻为佛法普度众生，就像车载人到达目的地一样。
小乘佛法，强调渡己，人想要解脱必须要出家，出家后不事生产，也无后代。
大乘，强调渡他人，无需出家，你只要膜拜诵佛，便能成佛，普度众生。
在学习大乘佛法之后，以及这些年学习路途中所见的战乱景象，罗什觉得大乘佛法更适合自己，并从此确定了自己一生的志向：普度众生。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04
受困凉州，被逼破戒
回到龟兹国后，鸠摩罗什20岁时，龟兹国王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法会，对手是西域他国的一位高僧。
龟兹王的目的，是希望给鸠摩罗什彰显功利的机会，一旦他胜利，龟兹在西域的宗教地位将不可撼动。
而这位对手，则是鸠摩罗什曾经的老师盘头达多。
这场辩论，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最终鸠摩罗什胜出，被龟兹王奉为国师。
之后每逢盛大法会，各国国王都过来聆听，为了表达自己的敬意，他们甚至跪在地上，让鸠摩罗什踩着他们的膝盖登上宝座。
在龟兹国传法20年，鸠摩罗什名气越来越大，甚至享誉遥远的中原地区。
而此时中原地区，正是东晋十六国时期，也是中国历史上最混乱的时期。
鸠摩罗什与母亲外出求学时，龟兹已经臣服于当时中原北方政权前凉（东晋十六国之一）。
后来苻坚所建立的前秦政权消灭了前凉。
当时西域诸国听说苻坚消灭前凉后纷纷派使者到长安进行朝拜，只有两个国家没有派人前来，那就是龟兹和焉耆。
苻坚建立政权后，一直想统一西域，而此时这两个小国无疑是在向他挑衅，于是苻坚决心灭掉他们。
在前秦没有消灭前凉政权之前，曾有人对苻坚说：“有星简于外国分野，当有大德智人，入辅中国。”
苻坚说道：“朕闻西国有鸠摩罗什，深解法相，善闲阴阳，为后学之宗。朕思之。”
当时苻坚已得当世著名高僧道安的辅佐，但他觉得还不够，希望能再得到鸠摩罗什，于是出兵西域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公元383年，苻坚派遣吕光攻打西域，在出征之前嘱咐吕光一定要将鸠摩罗什安全送到长安。
吕光收服西域诸国之后，便立马将鸠摩罗什抓去。
此时的鸠摩罗什刚满四十，虽人到中年，但依旧俊朗不凡。
吕光见之，想把龟兹王的女儿嫁给罗什，罗什抵死不从。
吕光见罗什不妥协，逼迫他喝下美酒（据说酒里被下药），在罗什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把他同龟兹王女儿关在一起。
鸠摩罗什终于应了20多年前的那个预言，破戒了，最后迫不得已同他的表妹结婚。
关于鸠摩罗什的记载，正史内容少之又少，他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接受娶亲，我们不得而知。
一代高僧，居然被破色戒，被逼娶亲，这是奇耻大辱。
如果换作一般人，可能会一死了之，但罗什不能，因为他的使命没有完成，那就是弘扬佛法，解救天下苍生脱离苦海。
因此，他忍下所有耻辱。
在吕光征战西域的时候，苻坚在与东晋政权交战，后兵败被杀。
次年，吕光正式在姑臧建立地方政权，史称后凉。
吕光父子无心宣扬佛教，只是把鸿摩罗什当成了阴阳先生，平时只是向他问吉凶。
鸠摩罗什之所以懂占卜，只因为他年轻时除熟读经书外，还研读语言学、工艺、技术、医学、历算学、逻辑学、星象等多门学问，是历史上的超级学霸。
公元385年至401年，鸠摩罗什一直被吕光软禁。
在此期间，他学习汉语，了解中原文化。
这段时间在佛法上虽没有任何成就，但这17年时间的积累与学习为他日后成为一代佛经翻译大师奠定了基础。
当初希望得到鸠摩罗什辅佐的苻坚早已成为刀下亡魂，而真正求取他的人也终于来到了长按，那就是后秦国王姚兴，那一年罗什58岁。
05
人生坎坷起，唯初心不改
佛教大约是在公元前1世纪从印度传到西域，之后随着商旅们在丝绸之路上的往来，这一信仰逐渐扩大到其他区域，并开始向中原渗透。
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原地区虽开凿了很多佛教石窟，但僧人们学习的佛教经典还是相当有限的，尤其是翻译上乘的经书。
这时候，鸠摩罗什开启了他伟大的翻译事业。
姚兴尚佛，他以国师之礼节对待鸠摩罗什，知道他想要翻译经书，专门安置了一个庭院供他翻译经文，还选名僧八百余人为其助译。
姚兴不但为罗什译经提供种种方便，有时还亲自参与翻译。
鸠摩罗什在姚兴的支持下，终于实现了自己普度众生的理想，但因为他之前破过戒，最终无法成为像佛陀一样的大师。
其实除吕光逼迫那次之外，鸠摩罗什还破过两次戒，而且是在到达长安之后，但第二次第三次则显得十分荒唐。
据《晋书》记载，有一天罗什在给上千人讲经，突然他对姚兴说道：“有两小儿登吾肩膀，欲鄣须妇人。”
意思就是自己需要女人。于是姚兴立马安排了一个宫女，据说这个宫女很快生下了两个孩子。
鸠摩罗什这一做法引起了姚兴的注意，没过多久又招来了10名美女送给他。
这两次破戒确实匪夷所思，让人不敢相信。
不过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晋书》记载的这件事：
罗什被逼娶妻后，众僧人纷纷学他娶妻。
为避免社会风气遭到影响，鸠摩罗什在钵盂中放满了绣花针，他召集僧人说道：“如果能和我一样，将这些针都吃掉，你们就可以娶妻。”
他当着众人的面，将那些针一口一口吃掉，如同吃饭一般全部咽下，且安然无事。
此后再也无人敢娶妻。
《晋书》记载是否属实后人已无法判断，尤其在东晋十六国那般混乱的历史时期。
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所以许多官方史书内容也不能全信。
而据《高僧传》记载，鸠摩罗什后来只破戒一次，是被姚兴逼迫，希望他能留下后代，因此送去十名美女。
鸠摩罗什到底有无破戒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翻译的那一部部经书，以及对东亚佛教文化做出的贡献。
在姚兴支持下的这几年，罗什与弟子译成了《大品般若经》《法华经》《维摩诘经》《金刚经》等多部经书。
总计翻译经律论传94部、425卷。其译经和佛学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身如污泥，却心向莲花。
译经12年，鸠摩罗什70岁的时候在长安圆寂，临死之前他说道：“若我所译经典，合乎佛意，愿我死后，荼毗(火化)时，舌根不坏。”
据《高僧传》记载，鸠摩罗什圆寂火化了两个多小时，肉体已灰飞烟灭，唯有舌头不烂。
从他身上，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代大师的风采，更看到了作为一个修行者始终如一的操守与对众生的关怀。
鸠摩罗什一生虽两次破戒，但他还是成了那个最接近佛陀的智者。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