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不长的生命里,留下了大量流传后世的精美画作

他出身低微、迫于生计,十二三岁就去做了漆工。他不善诗文也不精书法,但在他不长的生命里,却创作了大量流传后世的精美画作,人物、山水、花鸟;青绿、浅绛、水墨;工笔、白描、设色;无所不工、无所不能。

他的画少有江河千里,也无险峻构图,只是周身熟识的山水、勤劳的农夫、清雅的文人、调皮的儿童、谈笑的妇人。那些细致入微的生活场景,单纯而不单调、平淡而不平凡,如同他的性情:

认认真真、一丝不苟。既遵循法度也适时迸发,日积月累,终以一个匠人的勤恳与谦恭,成为与沈周、文徵明、唐寅并称后世的明四家——他就是仇英。


仇英:约生于弘治甲寅(1494年),卒于嘉靖壬子(1552年)秋冬之际。字实父,号十洲,中国明代绘画大师,原籍苏州太仓(今江苏太仓),后移居吴县(今江苏苏州)。

存世画迹有《汉宫春晓图》、《桃园仙境图》、《赤壁图》、《玉洞仙源图》、《桃村草堂图》、《剑阁图》、《松溪论画图》、《桃花源图》、《仙山楼阁图》、《莲溪渔隐图》、《桐阴清话轴》、《秋江待渡图》等。

仇英生在苏州太仓县一个平民家里,父亲是一个漆匠,虽说那时的苏州一带手工作坊林立,商品经济萌发,但仇英的家庭状况并不好,常常是饿着肚皮过日子。

于是,他不得不在十二三岁就出来给父亲帮工,学做漆匠营生。提起漆匠,很多人都会带有一些鄙夷,但对仇英来说,那就是现实的生活,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仇英小时候性格倔强,当时坊间流行一种叫“二踢脚”的游戏,就是单脚站立,另一只脚横放在支撑脚的膝盖上,然后孩子们互相撞击为乐,如果谁的个头小,就会被撞得人仰马翻。

这本应是大块头孩子爱玩的游戏,但瘦小的仇英总是能坚持到最后。其实他也没什么诀窍,不过是大块头向他撞来时,要么快速躲闪,要么咬紧牙关,支撑的脚死死咬住地面不放。这样时间久了,大块头反倒忍不住腿脚麻酸,长叹一声认输。

生活中的仇英也是一样倔强坚忍,当漆工要学会识色、调色,甚至是设计图案,还要经常跟画商画店打交道。也因此,年少的仇英常常能看到各种好画。每当有机会,他总是默默瞻仰一番,久久不肯离去。

贫穷的仇英买不起这些昂贵的画卷,他只是轻轻地来,悄悄地去,忍受着老板的白眼和有钱人的讥嘲。即便这样,他一有空就跑去画店,蹲在窗口,偷偷地描摹着,虽无人喝彩,但也十分快乐。

故乡总是安放不了肉身,和多数年轻人一样,大概十七八岁,仇英做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他离开了太仓,告别老病的父母,孤身一人来到繁华的苏州城,为心中的绘画梦想拼博一次。

15世纪的苏州是社会与艺术的大熔炉,如同西方正在进行文艺复兴的佛罗伦萨,艺术迸发的热情,正在点燃每一颗激荡不安的灵魂。

仇英来到苏州,毫不犹豫地选择在桃花坞落脚。

一是因这一带手工业作坊云集,玉器铺、家具铺、镶嵌铺、扇子铺、灯铺、琴铺、金银器作坊应有尽有,画匠、漆工比比皆是,此时毫无名气的他只能先以自己擅长的漆工为生。

二是因当时如日中天的吴门画家大都寓居于此,仇英早有耳闻。唐寅的“桃花坞别墅”自不待言,文徵明的“文衙弄”和祝允明的“三茅观巷”也在这里,可谓才俊云蒸,彪炳一时。

仇英在一家手工作坊干活,白天兢兢业业地做漆匠,晚上就偷偷地作画,常常一画就是一个通宵。待到晨鸡高唤,他就快速地用冷水冲冲脸,便投入到第二天的辛劳中。有时作坊主派他到外面干活,他便趁机到一些繁华的庙宇、歌楼找一块地方作画。

在喧闹的苏州城,当时像他这样的工匠和画人非常多,他就这样全神投入到自己的创作中。上天确实喜欢眷顾努力的人,有一天,正当仇英一如以往地坐在街角画画时,文徵明发现了他。

文徵明发现仇英时,当时仇英的画技并不高超,但在他雅拙的笔触中,却有一股淳朴的气韵在流动,这正是文徵明所欣赏的。通过和仇英一番交谈后,当听闻他艰苦的出身时,文徵明更不由得对仇英高看一眼。从此以后,他对这个朴实勤奋的晚辈极力提携。

公元1517年,文徵明第一次邀仇英绘制《湘夫人》,那年文徵明四十八岁,仇英大概不过二十岁,刚刚走上画画这条路,无论从画工还是心里,都没有达到成熟画家的境界。

据记载,当时文徵明“使仇实父设色。两易皆不满。乃自设之以赠画履吉先生。”说是文徵明让仇英设色,改了两次都不满意,最后自己动手了。想必这件事对仇英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但仇英并没有感到委屈,反倒觉得自己有些辜负了文徵明的期望。于是仇英开始发奋地钻研设色,这使得他后来在设色上达到的高度很少有人能超越。

就连董其昌这个严苛的评论家,也不得不承认仇英手上功夫的了得,尤其是仇英的青绿山水。他说:“李昭道一派为赵伯驹、伯骕,精工之极而又有士气,后人仿之者,得其工不能得起雅,若元之丁野夫、钱舜举(钱选)是也。盖五百年而有仇实父,在若文太史(文徵明)极相推服,太史于此一家画,不能不逊仇氏。”

这话大意是说,画史上画青绿山水的画家不少,但许多人的画里只有精工,没有雅气。五百年了,才有一个仇英。在青绿山水上,甚至文徵明与他相比也是逊色的。的确,很少人能像仇英一样,把赭石、太白、石青、石绿这些颜色搭配得那么好,典雅又简淡。

苏州自古学风既盛,前辈带后辈一直都是吴中的传统。公元1526年,唐寅去世,一代才子的文采风流就此终结,而这一年文徵明也以岁贡入京,授翰林诏待。对仇英来说,心中自是万分不舍,而文徵明对刚刚崭露头角的仇英,也十分放心不下。眼前唐寅既逝,祝允明也重病缠身,当时的苏州画坛除了周臣,更无第二人可以托付。于是文徵明让仇英带着自己的画,前往周家。

文徵明的面子周臣当然不能不给,而且他看了仇英作的《送朱子羽令沿山图》气魄不凡,大有前途,便欣然同意收下这个继唐寅之后的又一弟子。周臣或许想不到,他无意中收的这两位弟子,日后都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名。

得到周臣的指点后,仇英的画技突飞猛进。仇英自小就是个极其认真的人,他临摹历代名画一丝不苟,几乎可以乱真。身处苏州这个繁华地,耳边自然少不了丝竹之声、歌妓之美,但仇英也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只是一心作画,还不时地把画寄到京城,让文徵明点评。

虽然找不到关于仇英勤奋学画的记载,但画为心声,从他留下来的一些画中,我们仍可以看见他长久的勤恳与谦恭。仇英的画很少有唐伯虎的洒脱挥霍,大都是苦心经营,工整典雅,笔笔落到实处,需要时间的积累和认真的谋划。

从《汉宫春晓图》就足以探见仇英的画工之精妍,心思之细密。这幅长达近六米的画,描绘了皇家春季宫闱中嫔妃们(一百余人)的日常生活。画中有的在伏案读书,有的在梳妆打扮,有的在奏乐、在闲谈、在斗草、在扑蝶、在赏花、在刺绣。还有引人注目的围棋活动,棋坪上布衣寥寥,纵横棋道清晰可辨。画中的每位嫔妃各有姿态,各具姿色,充满了活泼快乐的气氛。

在经历了早年的艰辛岁月后,仇英终于在苏州画坛站稳了脚跟,获得一席之地。他的许多作品为社会所接受,许多追慕风雅的商贾争相购买,众多收藏家也争先强后地邀请他作画。

这时的仇英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也不用再去做低贱的漆匠营生,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坦途。他的交游范围也进一步扩大,开始和一些富家、收藏家相识,如项元汴、周六观、陈官、王献臣、徐宗成、朱子羽等。

这些人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仇英后半生的衣食父母,仇英基本是住到他们家中作画,也因此,仇英有机会临摹历代名家名画,饱览群书,这使他的艺术修养更上一层楼。于是他雄心勃勃,在画风上也开始新的攀登。

关于仇英,虽然历史只留下了只言片语,但他的画依然很诚实地展现了他。仇英的画往往只写一名字,盖个图章,也许有人会说仇英不善诗文,这是藏拙的表现。

通过后天的努力,仇英的修养远不止于此,这更像是一种克制的温柔,不过分表达,只是希望人们看到他一笔一笔的坦诚与勤恳。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在画的后面,这其中的诚实和谦逊足以打动世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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