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国产电影的“初老症”
有数据显示,从2017年到2019年,三年的平均观影年龄分别是28.25岁、28.73岁、29.18岁,即便在2020年这个数据滑落到28.8岁,但还是掩盖不住扑面而来的焦虑。
暑期档惨淡,不管是动画电影(《济公》《俑之城》)还是青春片(《二哥来了怎么办》),都没有撩动年轻观众的心,以至于又有人重提了国产电影的“幼稚病”一词。
这个词曾经在七八年前围绕着《小时代》被反复提及、无限放大。
而彼时关于观众平均年龄的话题,论调确实相反的。以致有人把《小时代》的成功归结为“严重依靠社交媒体网络,并以此来接触到成百上千万的学生群体的市场营销”。
根据中国电影发行放映协会的最新的统计资料,电影观众的平均年龄从 2009 年的 25.7 岁降低至 2012 年的 21.2 岁。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10年前有人愤慨“奶嘴电影”,说不能只为年轻人生产内容;现在又焦虑“电影院失去00后”,同时列举数据说“2019年30-34岁成新主流观影人群”。
那些在2012年平均年龄21岁的观影人群,到2021年时,竟然被定义为“新主流观影人群”了。
十年来,他们的养成了良好的观影习惯,也选择了影院作为日常社交主要方式之一,没想到影院没有留住新人,却有点嫌弃旧人了。
“以前陪我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新人胜旧人,叫人家牛夫人!”
有人形容,00后抛弃了电影院,就像80后放弃了KTV。
KTV企业数量曾在2015年突破12万家,2020年受疫情等因素叠加影响,截至2021年3月,我国现存的KTV企业剩6.4万家。
“20年前KTV鼎盛时期的核心消费人群,到今天也都40、50岁甚至60岁了,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是大叔、大爷级的了,基本都是喝不了酒、熬不了夜、歌也唱不动了。”
其实,不论是电影院还是KTV,都是人们休闲娱乐的场所。
休闲娱乐一直是大家的基本需要,而有了更多场所,有了更多选择。
相比去KTV唱歌或者去电影院观影,很多年轻一代的消费群体可以选择在家里、沙发上刷视频、打游戏,或者在K歌APP上唱歌、在视频APP上观影。
如果出门,也可以到小酒馆、酒吧、音乐餐厅消遣,又或者桌游吧、剧本杀、密室逃脱中烧脑。
休闲娱乐产业也在向个性化、精致化、智能化、互动化的道路上发展,这是大势所趋,也是时代所需。在个性化、精致化方面,KTV推出了“迷你KTV亭”,电影同样的有“点播影院”,虽然发展都遭遇到了瓶颈,但也是有益的尝试。
但是电影院暂时无法提供“互动化”的体验效果,即便在内容方面出现了“互动电影”“互动剧”,甚至几年前还开过“弹幕场”。
其实,影像技术的进步也在“互动化”领域不断尝试,比如VR电影,也有个别影院设置了VR影厅。
VR电影其实已经是观众与内容在某种程度上的互动了,它意味着观众可以选择性观众既定的内容。相比坐在影院座位上“被动观影”,VR电影已经使得观众有了“主动观影”的选择权。
这里所说的“被动观影”,不仅指买票进入影院观影的人群必须按照影院的既定规则,比如不许喧哗、不许接打电话、不许拍打银幕等等;还有必须遵照观影的规则,不可暂停、不可快进、不可回放。
当然作为一次性消费,观众可以提前离场,可以观后吐槽,也可作为自来水推荐,也可呼朋引伴二刷。在这一层面,电影作为一种社交属性突出的休闲娱乐方式,更凸显的是其分享性,而非互动性。
从更广泛和更人文的角度来说,电影当然有互动性,比如观众与角色的、与创作者的,只是这种互动更注重精神、心理层面上。
而互联网时代的互动性更多强调的是“即时性”,观众也更期待这种互动带来的“即时满足”。从分享经济时代进入互动经济时代,一种看似新潮实则一直被压制的“互动思维”被释放出来了,这种思维本质上就是基于人类与生俱来渴望即时动态关联的心理需求。
刘擎教授在《十三邀》上对这种满足进行过探讨,他说自己的学生们阅读能力下降了,3周读一本书对于学生来讲是有障碍的、有困难的。
“因为太多的时间花在阅读微信和其他社交媒体上面,不同的信息、资讯、笑话、段子、小视频……”
由此,他认为这种行为导致了一种成年人或者青年的“童稚化”,童稚化的标志就在于,我们不太能够“延迟满足”。
类比一下,短平快的短视频提供的是“即时满足”,而影院中的电影相比则是“延迟满足”,而相比两分钟的视频或者两个小时的电影,两周才能读完的一本经典,则更深度的“延迟满足”。
但电影院或者电影现在面临的挑战并不完全来自“即时满足”内容的冲击,而是两个小时的延迟是否可以满足观众的心理需求,再直白点讲,电影的内容能否让观众觉得两个小时的观影时间以及为观影而花费的其它成本是值得的。
因为相比在手机或电脑上看一部“烂片”,在影院中看一部“烂片”给观众带来的“不满足”更甚。前者可以暂停、关闭、退出,然后点开另一个,后者则没有这种机制。
有人认为倍速观看会破坏艺术作品的完整性,即便不倍速观看,还有3分钟带你看完一部电影、5分钟读完一本书的视频、音频,海量的信息如何处理和接收,信息又怎么变成知识来储备和消化,知识还能升级成为智慧吗?
在纷繁复杂的环境之中,电影在提供给观众什么?
作为艺术形式的电影,创新了吗?作为技术体系的电影,升级了吗?
作为商业产品的电影,大众了吗?作为社会文化的电影,共鸣了吗?
这个暑期档,几十部蜂拥而上,但票房和口碑屡创新低。观众对电影的期待只回到了讲述一个好故事的层面,可多是失望而归,发现还不如在卫生间里刷到的娱乐八卦惊险刺激、高潮迭起。
类型电影的底层应该是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和大众心理愿望,它面对人类的种种生存问题、表达各种社会心理情结。
类型电影也应该跟随时代的变化而升级自己的叙事系统,所以与其吐槽国产电影的“幼稚病”,不如警惕国产电影的“初老症”。
哈罗德·伊尼斯在《传播的偏向》中认为:一种新媒介的出现,将导致一种新文明的产生。因为每一次新媒介的产生,都会带来一整套新的价值评价体系,都是由人类的基本需求所引发的。
放眼当下、环顾四周,新媒介已然产生并且无处不在了,但我们似乎还缺乏“一整套新的价值评价体系”。如果“初老症”哪一天变成“老年痴呆症”,那抛弃电影院的就不止00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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