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书有益)风云石马垭1933(之三)
按：时光荏苒，有许多历史，已经消失在了硝烟和岁月中。但流逝并不代表忘记。守成匪易，而创业更难。坐享幸福，更当思先辈先烈。南充金宝石马垭，是新中国成立前西区革命胜地之一，这里有血有歌、有泪有成。在尊重事实基础上，试图逐步展现真实历史。每期刊发三千字，且待我娓娓道来……此为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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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素清说：“这个东西就是天照先生给的。这上面说的都是实话，你们看，现在的政府像个啥话，那么多的农民吃不饱穿不暖，死命拼命地做庄稼，到头来，粮税一交，手里剩下的过冬都困难啊！”
“就是。”何绍云接着说，“交不上钱粮的，要遭整，流泪流血，甚至还要丧命。有哪个敢出头来帮忙？敢出头的也要遭整。穷人就是死路一条。”
“那不一定哦！”何淑兰接着说，“红军要来了，听说红军是为人民的，专门整贪官污吏。这些大坏蛋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赵全英刚想问个究竟，上课的敲钟声清脆地响起，只好作罢。那个纸条被陈素清折成了三叠，放进了贴身的棉衣里，就像是在收藏一件十分稀奇的宝贝一样。
几天后，赵全英单独找到罗天照老师：“罗先生，我有一些事情搞不明白。”
罗天照老师招呼她坐下，问：“学习上的事情？”
“不是。”
“生活上的事情？”
“也不是。”
“那是啥事情呢？”
“为啥那么多的穷人，拼死拼命的干活做庄稼，还是吃不饱穿不暖呢？”
罗天照老师笑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还关心这个事情。既然你想知道，我就不妨给你讲一下。”
赵全英才赫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最根本的问题，还是出在土地上。只有土地上才能长出庄稼、收获粮食，才能让人有吃有穿。这个土地，绝对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在国民党的统治下，虽然说是推翻了满清政府，其实换汤不换药，还是没有改变以往清朝时候的基本情况，土地根本不是农民的。现在这个社会，地主豪绅垄断性地占有大量的土地，靠收取耕种者的高额地租过着奢靡的生活。而广大劳苦大众则要忍受地主的残酷剥削与压迫，生活十分困苦。
四川的老百姓过的苦，川北地区的老百姓过的更苦。南路的李渡、太平、大通一带，土地平坦，交通方便，水源丰富，相对粮食产量要高一些，尤其是西路山区，诸如我们金宝、龙泉、中和、桃园的穷苦百姓最是苦难深重。
为了说清楚这一个事实，罗天照老师给赵全英讲了一组数据。
整个南充地区面上看，每100个人里面，就差不多有2、3个豪绅地主，这几个极少数的豪绅地主，就拥有6成以上的土地。而达到总人数8成左右的贫雇农，仅有不到3成的土地。就金宝情况看，这两年的粮食产量大概算下来，每人差不多300多斤，除去各种捐税，每人平均100多斤，很多农民只得靠糠菜、树皮充饥度日，不少人被迫给地主当牛作马，有的只好乞讨为生。
“原来是这种情况。”赵全英回答说：“先生，我晓得了，我们乡下有个言子（民谣），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事情。”
“川北山高恶魔多，整得穷人揭不开锅，吃的是猪狗食，睡的是乱草窝。”她把这一段民谣背诵了下来。
“就是这样的。现在的老百姓过的太苦，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苛捐杂税。”罗天照老师接着讲。
沉重的苛捐杂税和高利贷盘剥，搞得老百姓生活更是雪上加霜。农村农民除负担沉重的田赋以外，还有什么剿赤捐、子弹捐、被棉捐、壮丁费、马路费、慰劳费、特别费，连乞丐也要交“花子捐”，烤火要收“火笼捐”，煮饭要加收“搭钩捐”等等，有时一年三征增加到十四征，而且乡、保、甲长还要层层加码。
不少农民因无法缴纳捐税、押金，在青黄不接的季节，或迫于逼债吊打，只有向高利贷者借贷。借粮的，春天借1斗，秋后就得还3斗﹔借钱的，场息、月息一般是1至5分。此外，还有抓壮丁，遭匪患，兵匪勾结，横行乡里。加上这几年，连续的灾荒、瘟疫，老百姓简直就是苦不堪言。
罗天照老师的这一席话，听得赵全英义愤填膺：“罗先生，不可能就这样一直下去，有没有办法可以改变这一切？”
“办法肯定有，我相信很快就来了。”罗老师看着窗外：“你们学生，现在还小，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读书，只要有了文化，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够改变的。”
读书真的可以改变命运吗？赵全英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信心。但是从罗先生口中说出来的事情，一定有他的道理。
布下后不久的秧苗，长得绿油油的，赵元亨很是满意。从黄历上看来，今年阳光充足，雨水充沛，年逢不错。按理说，一个月过后就该分蘖、插秧，到了秋天，肯定收获满满。到时候，仓里有余粮，过年心不慌。
今天又是儿子赵继周和女儿赵全英回来拿粮食蔬菜到学校的日子，应该改善一下生活。于是揣了1块钱，打算去金宝场买两斤肉。
从院子后的老鸹藤丛中走出。此时的禾雀花已经盛开，那一串串紫色的如同小鸟一样的花朵在藤蔓间密密麻麻点缀，在阳光的罅隙里活灵活现，林间分布着蜜蜂的嗡嗡声。穿过马滚岩、滴水岩、赵村沟、再路过严家沟，就是鸡市坝。穿过鸡市坝，金宝场就到了。
金宝场是石马垭的首场，相距也就8里路。较之于12里外的七宝寺、10里外的龙泉、11里外的积善、14里外的桃园、25里外的龙蟠，无疑是距离最近的。
这个场不大，基本上就是围绕川主宫周边依次有序鳞次栉比分布的建筑群。据说，川主宫里面供奉的是万天川主，也就是被叫做清源妙道真君、惠民大帝的秦蜀郡太守李冰。李冰当年修建的都江堰，可是屹立了千年不垮，至今还灌溉着成都平原。有了这座庙宇的存在，就可以风调雨顺，免除于水旱灾害。
场上有一条小溪，溪水清冽流淌，鱼儿四处游动，老百姓就直接在里面淘菜。小溪下游是大堰坎，再往后，就汇入西溪河，可以直达南充。
金宝场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市场，市场就在这小溪边上。市场露天的，在这里面，不管是蔬菜也好、瓜果也好，农具农资、种子肥料也好，更有猪牛羊马、鸡鸭鱼鹅各种交易也好，都很火爆。最受欢迎的，当然还是肉摊。
差不多有5、6个屠户在经营着猪肉生意。他们所买的猪，有的是自养，有的是购买，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自己宰杀、自己卖。两根条凳平行摆放，中间间隔两步的距离，上面横着搭上一块门板，一个简易方便的猪肉摊就架设好了。门板上，都放有一边（半头）或半截凌晨才屠宰并打理剔骨完毕的新鲜猪肉。几位屠夫，右手持着砍刀，左手拿着磨刀棒，油腻的砍刀围绕磨刀棒上下左右反复“呲呲”的擦拭，一边吆喝：“新鲜肉，便宜了哈，4角5一斤！卖完了好喝茶！老表，来两斤不？”
赵元亨径直走向第三个摊位。摊位老板反而首先站了起来主动招呼：“元亨大爷，你又来买肉啊？要好多？”
这位站起来的屠夫，名叫赵绍周。石马垭赵氏家族十分讲究辈分，从朝福老祖入川起算，最开先的15个辈分，分别是“朝有应以之、士文宗先永、周朝启龙基”，赵元亨本名赵永桢，属于“永”字辈，是石马垭赵氏的十世孙。而赵绍周是“周”字辈，排序是第十一世。按照这个伦谱计算，虽然两个人年纪差不多，但赵绍周必须管赵元亨叫上一声“大爷”。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任何场合，辈分不能乱。照顾谁的生意都是照顾，首先要照顾自家人的生意。
“背梁上的肉，来两斤。今天两个娃儿回来了，晚上弄肉吃。”赵元亨边说边挨着赵绍周在条凳上坐下。
一刀下去，过称，2斤1两，秤杆翘翘的。“一五得五、二五一十、一四得四、二四得八，9角4分5厘，给9角钱就可以了。”说话的当口，赵绍周已经用刀尖在肉的角角猪皮上钉了一个孔，用棕树叶子穿好，食指一拎，递给赵元亨。
赵元亨提着肉，放进布袋，然后丢在背篓里：“卖完了记得到张家茶楼喝茶，老位置。”
“要得，元亨大爷。”赵绍周继续招呼着客人，“马上就卖完了。”
张家茶楼是金宝场的老茶楼，就建在河边的黄果树下。硕大的黄果树枝叶散开，正好把张家茶楼遮蔽完整。春日的暖阳就从枝叶见洒落下来，点缀在桌面上，悠然晃动。赵元亨所说的“老位置”，就是靠近窗户的那一张八仙桌。每次逢场，几个老伙计都要在这围上一桌。
茶是盖碗茶，用的是“三才杯”，由茶盖（瓯盖）、茶碗（瓯杯）、茶托（茶船）三部分组成，盖为天、托为地、碗为人，暗含天地人和之意。只不过做工粗犷，胎质并不细腻，釉质下面，还分布着些许没有完全烧融的斑点。碗盖磕碰的声音，清脆可人。茶叶其实普通，都是散茶，下里巴人喝不习惯什么精致的茶叶，有那么个意思就行。不过，这并不影响老乡们喝茶、吹牛、冲壳子。高兴的时候，还要配上半斤散酒，一碗花生，大家转着喝。
（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期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