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时节忆麦香
□樊泽宝
芒种前后,老家的麦子熟了。
时代的发展使现代农业代替了传统农工,尤其是土地流转后老家的田野已基本不种麦子,家乡的父老当年因麦收脱皮掉肉活受罪的磨难已成历史。但我对“喜看麦田千重浪,热风徐徐送麦香”的记忆犹新,那熟悉的割麦、翻晒、打场的场景历历在目。
立夏前后,麦子开始拔节、孕穗、开花,过了小满,天气热起来,麦子已长到齐腰深,吃饱喝足了水分养料的麦粒开始灌饱浆汁。我们一群小伙伴迫不及待地摘下一穗,掐去麦芒,放在手掌间搓揉,吹去麦糠。留在手心的麦粒是绿色的、软嫩的,一掐一包如白色的奶水,全是浆汁,丢进嘴里,柔润翠滑,汁液清香。
此时的麦粒应是最好吃的,因还在生长期,它们绿如宝石,嫩如水果,有些甚至因太嫩还搓不出粒子来,但用火一烧,麦粒的浆液就凝固,也是绿色,吃起来筋道,咀嚼鲜甜,清香无比。
当麦穗由青绿变成白绿时,麦粒的淀粉开始钙化。此时,摘下一个麦穗放在手心碾搓,让麦穗和麦粒分家,用嘴巴使劲吹吹,手心里的麦芒、麦糠飞舞在金色的阳光间,只剩下胖乎乎的圆麦粒。我们将几十粒鹅黄带青的麦粒丢进嘴里,慢慢咀嚼着,顿时满口清香。吃得差不多了就玩——我们把麦粒在口里卖力咀嚼,咽下面质,留下软且柔韧的面筋,用舌尖舔薄放在两唇之间吹泡泡,边吃边吹,亦食亦乐。
生吃的味道只是单一的麦鲜,熟吃才觉麦香也充饥。那时无论是中午还是下午放学后,我们都会三五成群各自回家挎着提篮到村东沟,来时顺便从村东头的草垛里拿些上年的麦秸草放在提篮里,在沟底会合后将干草凑堆,然后分工开干:有在沟底捡石头垒火窝的,有到麦地撮麦穗的,收拾好后就将干草放进火窝里点火,将麦穗放入火中烧烤。
火堆里的麦穗很快就没了麦芒,几分钟后麦穗也烧成黑穗,为防止烧糊,需不时用树枝翻挑,待麦子散发出香味后立马用土将火熄灭,将烧熟的麦穗堆在一旁。我们每人拿几个麦穗放在手里揉、搓、吹,很快每人的手里就有了一把青灿灿、胖墩墩的麦粒。张嘴昂脖,一把将烤熟的麦粒送入口中,用力咀嚼开后,满口清香。
开始时我们是一把一把地吃,而后就捏着麦粒一颗一颗地咽,那些烤熟的麦粒韧实,有筋骨感,吃到嘴里筋道耐嚼。一会儿伙伴们个个吃得满腮染灰,唇齿留香、留黑(草灰)。吃完后,大家便从沟旁的槐树枝子上掳些叶子填满提篮回家“交差”。
那时是集体经济,生产队是不会放任馋孩胡来的,所以每年这个季节都会安排专人看护,我们像捉迷藏似的与看坡人周旋,不断更换着烧烤地,但总会让其逮着,拧耳朵、挨打是难免的,然而麦香的诱惑却总也挡不住。同时,烧麦穗吃如同孔乙己窃书一样——庄户人家的孩子偷吃坡里的庄稼,只能算嘴馋,是不列偷盗范围的。
芒种时节熏风干烈,青色的麦穗很快变得焦黄,麦穗尖上的麦芒逐渐变得像针一样,颗颗麦粒变得饱满坚实干硬,开镰的时候到了,儿时的烧烤季也就只有等来年了。
小时候既盼麦收,因为麦收时为增强大人收麦的体力,家里的饭菜比往常要好些,偶尔还能吃到平时见不到的鱼肉和白面锅贴,这个时候觉得日子很幸福;也怕麦收,因为顶着毒辣的太阳跟着大人在麦田里捡麦穗煞是难受——“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麦地就像个大蒸笼,连那里的空气都热烘烘的。火辣辣的太阳将麦田里的人炙烤得个个汗水淋漓,辣的、酸的和咸的汗水直往眼睛、嘴里流,擦都擦不迭,湿透了的衣服又黏又湿地粘在身上,让人头晕眼花。
割麦是当年的苦差事,不仅天热活累,难耐的还有针尖似的麦芒、裹着麦衣的麦粒,不时扎在手上、脸上、臂上,汗水一浸,浑身刺挠,难以言状。
父老早出晚归,披星戴月,每天弯腰低头十几个小时,连腰都不能畅快直一直,早午饭都在地头吃。
经过父老累死累活地抢收,田间的小麦“颗粒归仓”,晒干扬净后,大部分作为公粮上交国家,结余的分给农户。
历史的变迁,岁月的印记,麦收是一个时代人民辛苦劳作的缩影,属于那个时代的繁华,它不仅是农耕文化的符号,更是广大农民精神情感的寄托,那份淳朴美好的情愫,那种对人们赖以生存的土地的眷恋,永远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