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背影》及其后续

世上真的有善心人。眼看有些靠舞文弄墨混饭吃的人钱包瘪了，善心人就赶快弄些新闻出来，让这些“笔杆子”打起精神，发一通议论，一式10份，飞向编辑们的案头，孩子的学杂费大概就可以解决一部分了。前段时间集中精力讨论“婚检”，挣的钱吃完已有几天了，湖北传来消息（“善心人”在湖北弄出“新闻”了）：朱自清先生的名篇《背影》落选鄂教版语文教材。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么好的新闻可要发一篇大议论，把国庆长假的旅游费给挣出来。

前几天刚好重读了余光中先生写的《论朱自清的散文》，其中是这样议论《背影》的：“《背影》一文久有散文佳作之誉，其实不无瑕疵，其一便是失之伤感。短短千把字的小品里，作者便流了4次眼泪，也未免太多了一点。时至今日，一个20岁的大男孩是不是还要父亲这么照顾，而面临离别，是不是这么容易流泪，我很怀疑。我认为，今日的少年应该多读一点坚毅豪壮的作品，不必再三诵读这么哀伤的文章。”

余光中的议论不一定得当，但总比《背影》落选鄂教版语文教材的理由更令人信服一些。《背影》落选鄂教版语文教材的理由竟然是：“该教材副主编称,学生用的教材应由学生说了算。该教材专家本来选定朱自清先生的名篇《背影》入选,但在调查过程中,有七成多学生表示反对。代表性的理由是'父亲不遵守交通规则,随意翻越铁路线’和'父亲形象不够潇洒’,后经过讨论,该名篇终被刷下。”

真是滑稽透顶。“学生用的教材应由学生说了算”，据我所知，现在的中小学生都挺喜欢《还珠格格》和张国立、王刚他们演的搞笑戏的，把这些电视剧的对白选一些进教材肯定也受学生喜欢，但能行吗？《背影》中的“父亲不遵守交通规则,随意翻越铁路线”和“父亲形象不够潇洒”，这是典型的孩子说的话，大人有启蒙的责任和义务：朱自清先生写这篇文章是在半个多世纪前，那时的交通规则没有现在这样完善，人们遵守交通规则的意识也不太强；我们不能把深沉的父爱理解为“不够潇洒”，难道非要开着“大奔”送你上学才算“潇洒”？而我们鄂教版语文教材的编辑大人们却以荒唐的理由就轻易把该名篇刷下了。

“学生用的教材应由学生说了算”，无疑是荒唐的。由专家说了算？但他们竟是这种水平！余秋雨？钱理群？似乎都不能让人放心。钱钟书先生也许是最后的读书种子了，可惜他已死了。有时候想想“算了，算了，让他们胡闹去吧”，但一想到没有书香和文化的民族真是太可怜了，所以还是忍不住写了这篇文章，宁愿让别人以为我真的想国庆出去旅游。

文章写到这里照理应该结束了，再写下去就讨人嫌了，滑稽的是，我还不能结束，因为在我这篇文章还没找到买主之前，原先刊登“《背影》落选鄂教版语文教材”的报纸承认报道失实！天哪，我不是白忙活了吗！那些出手快、路子宽、早已拿到稿费买酒喝的写手们正在看我笑话呢！不行，把题目改一改再拿去卖一卖。

其实，我没有真的这么缺钱。我自认为我这篇小文有两颗“子弹”：一颗射向贫血的文化，一颗射向没有丝毫责任感、以打笔墨官司混饭吃的“写手”；而这两颗子弹并不会随着某篇报道是否失实而影响效力。这是我这么执拗地想发表这篇小文的原因。

小编注：此文刊发于2003年9月25日《检察日报》书里书外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