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竹林】 第二十九天
小师父将装了一点饼干和牛奶的用来喂猫的塑料盒放在了自己的房门口,面对我扫院子时三令五申的强调让他拿掉,他却一直对我念叨,你知道么,那只猫怀孕了,那只猫好可怜啊,那只猫要生了……
手里提着扫把,正扫地的我差点连同扫把丢过去再强调一遍,猫不要养在楼道,而且还是这种野猫,虽然如今乖顺异常。
严重怀疑他念念叨叨,嘴里可怜的那只猫不是我认识的那只太阳底下四仰八叉晒着太阳的那只。
他念念叨叨中,压根没有听清我强调的重点,爱心泛滥的看到猫就觉得可怜,需要爱护。
难道猫离开你就不会生猫仔了么?我说。
你又不是接生婆!其实想加上这句,忽然又觉得这话太过粗糙,只好闭嘴。
他仍旧低头扫院子,一边念念叨叨,猫怀孕了,好可怜那,猫……,我只好放弃强调。
愤愤的转身,继续扫院子。
猫身上有跳蚤,猫也总是掉毛,尽管时常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温顺乖巧的像只宠物猫,但这些猫也是经常作为正常野猫吃老鼠,吃鸟,杀生的那一刻敏捷的暴露了猫的天性,对于我这种有点小洁癖的人,将猫招惹来养在住的地方,实在忍受不了。
庆幸的是他房间门口距离我的地盘有段距离,心想,从此那片区域便被我划分为“红灯区”,面对放塑料盒的地上,周围掉的饼干屑有可能引来蚂蚁,我要坚决绕着走。
此时院子里,阳光将花盆里的三角梅镀了了一层光亮,沐浴着阳光的三角梅更加艳丽,色彩鲜艳。门口巨石下长出的绿油油的四叶草也仿佛绿油油中带点金黄。
扫完院子,匆匆拎着相机摁了几张四叶草的美照,再返回,阳光照射在大殿大门的红漆木质窗格上。古建筑的大殿大门,一半铺着夕阳,一半阴影,红灯笼在门上投下另一个灯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静谧的气氛。
夕阳恰好照射到木质窗棱的画面感,也只有这样恰好的时光才能碰到。
一位师父已经拜完了佛,穿着海青正从大殿里出来,明黄的海青,闪过红漆竖条栅栏的木门,黄红色彩的对比,画面也很美好。
来,拍张照啊,我说。
哎呀,不用了,他笑着拒绝,避开了我举起的镜头,逃跑一般,匆匆离开。
大家都这般用功,不似我,如此不务正业。
……
大殿大门的夕阳彻底消散了那一半的亮影,方才的明亮渐渐变暗,日子又到了傍晚啊。
接下来诵完经,算是集体的活动就结束了,一天的日子就这么恍然而过。
中午通知,过完斋大门口拉东西。
那些师父们:日常不常见的,没说过话的,做领导的,连同大殿前的阿姨,纷纷前来帮忙,都聚集到了门口。虽这样,仍旧感觉稀稀拉拉的人。
东西是厨房采购的食品,面粉,箱装的调味料和一箱一箱的盐巴。
从大门口一点点的穿过院子运到库房,即便使用了拉杆车,小推车,竟然也来回多趟。
“这么多啊?”一位师父同样问出了我的疑问。
“典座师父说万一再封闭怕不够,这些东西放久一点没关系,所以多买点。”管理库房的师父一边指挥摆好放置,一边详细的解释。
记得年前,第一次往库房搬运东西,一位小师父劝我,我说这些东西吃完,也就差不多了,我指的是离疫情过去,他劝我,师父你要乐观啊,没想到如今又搬了一次,疫情还没过去。
不知道封城的武汉,那些留守的人有没有食物。这是第二十九天了,交通管制,人不能进出。但新闻信息中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救护人员,全国各地的物资捐助,政府的援助政策和交通对物资运输通行的宽限制度,这个省,这所城市,真的涌来了全国人民的关心。
……
第二十九天,《华尔街日报》的三位记者被吊销记者证,
第二十九天,隐隐传闻的来自外媒的对中国歧视性的“东亚病夫”的称呼,让我这位修行人都义愤填膺,
第二十九天,央视公布今天确诊人数394例,忽然跌降的这个数字越来越透着股迷一样的味道,就像冠状病毒透着股对感染者的未知,虽都在生死一线挣扎,有的人治愈,有的人死亡,有人是隔离,有的人重症。
武汉的同胞说:不在这个城市的人都应该庆幸,我们同样都是被关在家里,而我们就像是一群被关在笼子里待宰杀的羊,面对周围那么多的确诊者,不知道冠状病毒这个屠夫什么时候会拉出去哪个人,宣布死亡,如果不是这样,让我关在家里几个月我都没有问题,所有外面的人,不要抱怨自己多少天没有出门了。
这样真实的感受,与武汉隔着一段距离,又是远离了尘世的一介僧人,我是无法感同身受,但那种心情,真的苦涩而恐慌的吧。
又一位医生去世了,而且是位院长,年仅51岁,这是知道的,但那些挣扎在生死一线的平凡的人,又该是怎么样呢?
……
看着库房的食品,对于负责僧人饮食的典座师父的未雨绸缪,像我这种按部就班不用操心的僧人,何其幸福。
典座师父的未雨绸缪,我也是见识过的。
那年莫兰迪的台风,是中秋的八月十五。
一晚上台风呼啸,外面噼里啪啦的响动,对于海边的城市,台风出现的情况,是七八月份常常见惯了的。
这个晚上也不例外,暴雨加上风声,声音太过响亮,但一想到早上早起上殿,再响亮的声音,面对早起,我还是蒙头睡觉。
“穿雨鞋,斋堂里都是水,下不了脚。”有师父匆匆跑上来说。
第二天,被影响了睡眠的我懵懵懂懂的洗脸,准备去大寮帮忙,去大寮是要穿过斋堂的。提前下去又跑上来的师父这句话彻底让我清醒——这台风得有多厉害啊,容纳几百人坐着吃饭的人,竟然都是水。
没等我反应过来,刚刚下楼准备去上殿的师父也回来了:“院子里过不去啊。满院子的树,倒了。”
那天的早殿唯一一次没有上。
清扫斋堂漫过脚的水,清理满院子的断枝树木,泥石流一样的水夹杂着的沙石从山上冲下来,正好堵在大殿侧面,师父们清扫的时候仍然在往下流。
这样的清理持续了几天,师父们各个变得强悍异常,抱着电锯的,光脚穿拖鞋泡在水里的,抬木头的,日常文绉绉的抱着经书诵经的师父,忽然都是这个形象。
房上的瓦掉了一点,但院子里的大榕树折断了枝,只剩下主杆,芒果树,除了主杆,其余的纷纷连同结满的芒果,砸得满院子都是,观堂外的几棵菩提树连根拔起,大寮旁边每年都开花的枝繁叶茂经常被松鼠光顾的凤凰树没了踪影。
但远处的苍山没了树木的遮挡,院子忽然更加空旷,像是院子里的风水彻底被改变。
除了清理满院子的被台风造成的这些破坏,一切照旧步入正常。
直到有一天,一位师父为我们描述,他房间来了一位客人,他对客人说你随便,客人便将他桌子上的吃喝东西统统风卷残云一般消灭了。
时常看看他,知道从来不吃饼干的客人对他说,谢谢你啊,那声谢是发自内心的满足的谢,师父看过去,才发现他的脸脏的真是好久没洗的感觉。
他对师父说,台风,对整个城市的危害损失太过强大,整整一周的时间,停水停电。早知道你这里有吃的,我就早点来蹭了。
……
待在寺院的我们,忙着清理,忙着生活步入正常,压根不曾注意,外面如此兵荒马乱。
师父说,典座师父听说有台风,台风前,一次性购买了很多食物,寺院里也启用了蓄水池。在我们都觉得安然无恙的时候,那七天,寺院是遭遇了台风的地方唯一有吃有喝平安无事的一个地方。这一切原来因典座师父早早有准备。
……
常常说菩萨,行菩萨道,总觉得每一个为他人负重前行的人都是菩萨行,每一个利他的行动都是菩萨道。
正如《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中说:
善男子。若有国土众生。
应以佛身得度者。观世音菩萨即现佛身而为说法。
应以辟支佛身得度者。即现辟支佛身而为说法。
应以声闻身得度者。即现声闻身而为说法。
应以梵王身得度者。即现梵王身而为说法。
应以帝释身得度者。即现帝释身而为说法。
应以自在天身得度者。即现自在天身而为说法。
应以大自在天身得度者。即现大自在天身而为说法。
应以天大将军身得度者。即现天大将军身而为说法。
应以毘沙门身得度者。即现毘沙门身而为说法。
应以小王身得度者。即现小王身而为说法。
应以长者身得度者。即现长者身而为说法。
应以居士身得度者。即现居士身而为说法。
应以宰官身得度者。即现宰官身而为说法。
应以婆罗门身得度者。即现婆罗门身而为说法。
应以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身得度者。
即现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身而为说法。
应以长者。居士。宰官。婆罗门妇女身得度者。即现妇女身而为说法。
应以童男童女身得度者。即现童男童女身而为说法。
应以天。龙。夜叉。乾闼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睺罗伽。人。非人等身得度者。即皆现之而为说法。
应以执金刚神得度者。即现执金刚神而为说法。
无尽意。是观世音菩萨成就如是功德。以种种形。游诸国土。度脱众生。
是故汝等应当一心供养观世音菩萨。是观世音菩萨摩诃萨。于怖畏急难之中。能施无畏。是故此娑婆世界。皆号之为施无畏者。
……
菩萨在人间,剃了光头的女救护者也应该庆幸,你的形象和地藏菩萨一样。
……
那位小师父对于猫,大概也是猫的菩萨吧,但是为什么不现猫身而为说法?(此处瞎扯,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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