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期/芳菊作品/《老戏园子》梁剑清读
老戏园子
芳菊
老戏园子于今天已经久远,却给我的脑海里留下一幅色彩鲜明,古朴典雅的旧年画。
老戏园子不大。看戏用的长条桌、长条凳,表面磨的光亮滑溜,炸裂开条条裂缝。戏园子四周粗圆木柱漆成了大红色,柱子周围用木栅栏围了起来。柱子外围是站票,那时,掏一毛钱买张站票就能看场戏。
六十年代初,我居住的小城文化生活贫乏,看场戏更是件奢侈的事。阴雨天,小姊妹几个蜷缩在家里。吃过晚饭,父母亲一句:“快打扮一下,一会全家去看戏。”姊妹几个高兴的拍着小手欢叫“哇!看戏啦!”
全家立刻忙碌起来,仔细地梳头洗脸,搽雪花膏,抹的香喷喷的。平时从不照镜子的小丫头们,这时争抢着拿过镜子照,镜子里一张张小脸眉开眼笑,花朵般艳丽。换上过节时才舍得穿的新衣裳,一家人打扮的光鲜靓丽,欢天喜地出门去。
(作者生活照)
一路上,姊妹几个脚步欢快,很快来到戏园子大门口。戏园子外面格外热闹,卖葵花子、炒花生、棉花糖的小商贩们的叫声此起彼伏:“买瓜子、买花生了,一毛一包,好吃不贵,快来买啊!”
“棉花糖、棉花糖,吃了你还想!”
捏面人,做糖人的师傅从不吆喝,神定气闲,专心致志捏着。在人们惊叹的眼神里,色彩鲜艳的小面团在面人师傅手里捏扁捏圆,捏长捏短,胡须眉毛,穿衣带帽,一会功夫就捏好了。孙悟空、猪八戒、唐僧、沙僧,姜子牙等,神态各异,惟妙惟肖。这时,大人们麻利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毛钱,接过捏好的面人,牵着孩子的手喜气洋洋走进戏园子。
找好座位坐下,大人们把装着瓜子、花生的小包拆开来放在长条桌上。这时,孩子们的小心眼里早已馋涎欲滴,拿起一颗圆鼓鼓的花生,剥开来放进嘴里,嘎嘣!一声,满嘴香味儿。嘴里吃着瓜子、花生,目不转睛盯着戏台看。
铿锵的锣鼓响起来了,垂吊的金丝绒幕布拉开了。唱的是古装戏《赵氏孤儿》。穿着鲜艳裙装的小姐、丫环,脸上化的妆像仙女下凡似的美艳动人,和戏台下面看戏的人们面带菜色黄瘦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喜欢看花旦唱戏,婉转优美的唱腔,袅袅婷婷的身姿风摆杨柳似的满戏台飘,吸引着我的目光跟着转。
化妆成黑脸、红脸、白脸的须生一一亮相了,母亲压低嗓音告诉我说:“红脸、黑脸是忠臣,白脸是奸臣,这出戏演的是奸臣害忠臣……”幼年时对好人、坏人的印象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孩童的意识里,好人、坏人只要看脸上化的妆就一目了然。就像古典小说《镜花缘》里无肠国的人,好人驾的是祥云,坏人驾的是黑云,极容易分辩。
(作者生活照)
戏散场了,人们一窝蜂地向戏园子门口涌去,母亲拉着我的手跟随人群向外走。回家的路上,大人们大声议论着戏里的情节,孩子们已经没有了看戏时的喜悦,瞌睡虫就来了,跟在大人身后张大嘴巴直打呵欠。
中国四大名旦角之一尚小云,来到我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演出了。那几天,戏园子内外挤的爆了棚,大街小巷人们议论的话题都是尚小云的戏。我满脑子装着尚小云,上课就老走神,气的老师用粉笔头砸我一下,我脑子才清醒过来。
学校下夜自习,每次回家都要路过戏园子门口,隐约听到传来热闹的锣鼓声,心里被撩拨的直痒痒。尚小云的戏只剩下最后一场了,我和几位同学盘算着去看场蹭戏。好不容易熬到下了晚自习,同学们背上书包像兔子似的跑的一溜风。心急火燎赶到戏园门口,守门人迷迷瞪瞪正打瞌睡,我和同学们蹑手蹑脚溜进戏园。
戏已接近尾声,演员们出来谢幕了。同学们挤在人堆里,踮起脚尖,拼命伸长脖子向戏台上望去。戏台上花红柳绿站了一大片,根本辨认不出哪个是尚小云。蜻蜓点水似的看了个戏尾巴,虽说没过足戏瘾,但看的是不掏钱的蹭戏,遗憾之中就带着些许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