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物与深情【一】｜那天晚上贾宝玉为什么送给林黛玉两条旧手帕

……却说贾宝玉为了一堆说不清道不明的烂事儿挨了他父亲贾政一顿好揍，人已动弹不得，只好由着众人七手八脚抬回怡红院。独卧床上，强忍疼痛，神思默默，梦境昏昏。正似睡非睡间，恍惚闻得悲泣之声，遂欠身细认，原来是黛玉。宝玉连忙好言开解，假称自己满身伤痛都是装的，只为哄人。黛玉在那里抽抽噎噎，心中万千言辞，不知从何说起。忽听外面人说“二奶奶来了”，黛玉抽身要走，宝玉只好放手。胡乱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宝玉放心不下黛玉，于是先安排袭人去宝钗处借书，随后叫来晴雯，让她去看望看望林姑娘。晴雯为难，说无缘无故跑一趟不好开口。宝玉伸手取过两条手帕子，笑道：“也罢，就说我叫你送这个给她去了。”晴雯不解，说你送这半新不旧的帕子，她又该恼了。宝玉说：“你放心，她自然知道。”

那黛玉一听宝玉派人送手帕来，以为是宝玉新得了上好的新品，要与她分享，当即婉拒。待听晴雯说帕子是“家常旧的”，竟也十分诧异，没能立刻明白。她“细心搜求，思忖一时，方大悟过来”。只是这一“大悟”，后果严重：黛玉神魂驰荡，五内沸然，旧帕为纸，走笔为诗，只写得浑身火热，腮上通红，病由此萌，人尚不知。

那么，林妹妹究竟“大悟”了什么？她为什么没有立即“自然知道”，而是“细心搜求”一番才明白过来？说是“病由此萌”，这旧帕题诗之夜酿成的病，是否就是焚稿断痴情后一病而亡的病？类似问题，是“红谜界”喜欢争吵、深究的话题之一，我也给不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答案。今日祭出此“公案”，是重读此回故事时，有一个字让我触目惊心了片刻。我相信这个字——“旧”，才是这个故事的眼睛。黛玉神魂驰荡不是因为宝玉“私相传递”给她送来了手帕子，而是因为这手帕子是“家常旧的”：家常，而且——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