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注释(三十七)
【原文】《诗》曰“衣锦尚絅”,恶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
《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
《诗》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
《诗》曰:“奏假无言,时靡有争。”是故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于鈇钺。
《诗》曰:“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
《诗》云:“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子曰:“声色之于以化民,末也。”
《诗》曰“德輶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
【译文】《诗经》说“穿着锦衣,外罩麻布单衣”,是厌恶锦衣的文饰过于显著。因此,君子之道,谦退韬晦而日渐彰显。小人之道,骄纵炫耀而日渐隐没。君子之道,淡泊而意味深长,简朴而有文采,温和而柔顺。明白行远者始于近,风化天下始于己身之正,心念之隐微必显露于外,如此就可以入于圣人之德了。
《诗经》说:“鱼潜游于池沼,即使隐藏于水深处,依旧昭然可见。”因此君子反省内心而无愧疚,不损害自己的志向。君子之所以为众人不能企及者,大概就在于别人所看不见的地方吧!
《诗经》说:“祭祀之末,在宗庙之室,尚且无愧于幽暗无人处之神明。”因此,君子心不妄动而恭肃,口不妄言而信实。
《诗经》说:“奏乐以享祖考,上下肃敬,寂然无声,于时天下皆化,和合无争。”因此,君子德化所感,不待奖赏而人民自然积极向善,不须愤怒而人民自然敬畏于刀斧之刑,不敢为恶。
《诗经》说:“文王不显露其盛德,而诸侯皆效法之。”因此,君子恭敬之心纯粹,至于不显而天下化成。
《诗经》说:“我(天帝)眷顾文王之明德,不以严厉的声色待人。”孔子说:“声色对于教化人民来说,是最无关紧要的。”
《诗经》说“德轻似毛”,毛尚且有形体轻重可比。“天道生物之德,无声无臭”,可谓微妙之极了。
【注释】
[1] 总说
朱熹《中庸或问》:“承上三章,既言圣人之德而极其盛矣,子思惧夫学者求之于高远玄妙之域,轻自大而反失之也,故反于其至近者而言之,以示入德之方,欲学者先知用心于内,不求人知,然后可以慎独诚身而驯致乎其极也。君子笃恭而天下平,而其所以平,无声臭之可寻,此至诚盛德自然之效,而中庸之极功也。故以是而终篇焉。盖以一篇而论之,则‘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修道之敎’,与夫天地之所以位,万物之所以育者,于此可见其实德。”
宋·卫湜《礼记集说》:江陵项氏曰:“此一章,自其用功于隐,至发见于费者而总言之,其末复归于隐,正与本篇自‘天命之谓性’至‘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相对。盖以一章具一篇之义也。”蔡氏曰:“‘衣锦尚絅’至‘可与入德矣’,言戒谨恐惧之事。‘潜虽伏矣’至‘人之所不见乎’,言谨独之事。‘相在尔室’至‘不言而信’,言家齐之事。‘奏假无言’至‘威于鈇钺’,言国治之事。‘不显惟德’至‘天下平’,言天下平之事。故于家则不言民,于国则称民,至‘笃恭而天下平’,则直言天下矣。‘予怀明德’至‘无声无臭至矣’,言君子道德精至,人道之极致也。‘知远之近,知风之自’,外必由乎内也。‘知微之显’,内必著乎外也。言能知夫内外轻重之至,则可许以入德之事矣。”
宋·黎立武《中庸分章》:“‘天命谓性’一语,十一章(‘诚者自成也’句至‘纯亦不已’句)已深明其妙,末章复会而归之,知人知天之学备矣。人以七尺之躯而欲参赞天地,发育万物,散之弥满六合,敛之退藏于密,庸非一中之妙,非尽性至命,索隐知微,何足以知此?《中庸》一书,隐见显微之论悉矣。自费而隐,达之髙明博厚,进之于穆不已之天;自微而显,达之明动变化,进之于乎不显之域。隐而见,见而隐,微而显,显而微,全体妙用,盖有不可名言者。末凡八引《诗》以明之,曰‘不愧屋漏’者,谨独之功也。曰‘奏假无言’者,戒不睹、惧不闻之验也。曰‘不显惟德’,则犹显也;‘不大声色’,则微矣;‘德輶如毛’,则愈微矣。曰‘衣锦尚絅’,则犹见也;潜之伏,则隐矣;无声无臭,则愈隐矣。呜呼!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至矣’云者,其于中庸之德,固有不容言者欤!”
明·憨山德清《中庸直指》:“此言圣人之德,虽是高明广大,其实皆从隐微静密工夫中来,以总结前文,以深明首章‘戒慎恐惧’、‘不睹不闻’之意也。”
清·李光地《中庸章段》:“此章与首章之义相首尾,而总结全篇之意。盖首章论体道之要,而曰‘不睹不闻’,曰‘隐’,曰‘微’,推本于未发之初,求端于方动之际,皆所谓不见,是图自证而自修之,非人之所能与也。所以然者,天命之性,其本体原若是也。是以学问之事,伪则炫于外,诚则一于中。炫于外,则表暴而有迹;一于中,则收敛而无形。自立心之始,至于盛德之至,虽浅深高下不同,而其心则一。故圣人不显之妙与天合德,然方其闇然淡简,即无声无臭之体而达乎天德之基也。此书以‘中庸’名篇者,此理原于‘性’、‘命’,行乎‘道’、‘教’。惟其诚实而无妄,是以至中而至常。学道者以诚实无妄之心求之,则内无隐怪之慕,外无功利之贪,淡泊平常,无声色臭味之可娱悦,然后可以明庶物、察人伦,而返乎性命之真矣。故‘无声无臭’者,微妙之至,即中庸之极也。”
[2] 衣锦尚絅,恶其文之著也
絅,麻也。
唐·孔颖达《疏》:“此《诗·卫风·硕人》之篇,美庄姜之诗。言庄姜初嫁在涂,衣着锦衣,为其文之大著,尚着襌絅加于锦衣之上。絅,襌也,以单縠为衣,尚以覆锦衣也。案《诗》本文云‘衣锦褧衣’,此云‘尚絅’者,断截《诗》文也。又俗本云‘衣锦褧裳’,又与定本不同者。记人欲明君子谦退,恶其文之彰著,故引《诗》以结之。”
宋·卫湜《礼记集说》:高要谭氏曰:“夫文者美在外也。‘恶文之著’,恶其饰外而忘本失实也。”
[3] 闇然而日章、的然而日亡
的,《说文》:“明也。”
朱熹《中庸章句》:“古之学者为己,故其立心如此。‘尚絅’故‘闇然’,‘衣锦’故有‘日章’之实。‘淡’、‘简’、‘温’,‘絅’之袭于外也;不厌而文且理焉,锦之美在中也。”
宋·卫湜《礼记集说》:高要谭氏曰:“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务本务实,故美在其中而畅于四肢也。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无实无本,故外虽饰伪而良心内丧也。”三衢周氏曰:“君子之学为己,不患人之不己知。故‘衣锦尚絅’,恶其文之昭著。然诚之所发,终不可掩,所以‘闇然而日章’。小人之学为人,掩其不善而著其善,惟恐人之不知。故心劳日拙,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所以‘的然而日亡’。”
明·憨山德清《中庸直指》:“所谓由‘暗然’而后‘日章’,以根本博厚,故所施者高明,所以悠久而无疆也。若夫小人背性失真,务饰于外,‘的然’以夸人之耳目,所以良心日丧,天理绝灭,而日沦于亡矣。”
[4] 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
理,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治玉也。《战国策》:‘郑人谓玉之未理者为璞。’是理为剖析也。玉虽至坚,而治之得其䚡理以成器不难,谓之理。凡天下一事一物,必推其情至于无憾而后即安,是之谓天理,是之谓善治。此引伸之义也。戴先生《孟子字义疏证》曰:‘理者,察之而几微必区以别之名也。’是故谓之分理,在物之质曰肌理,曰腠理,曰文理。得其分则有条而不紊,谓之条理。郑注《乐记》曰:‘理者,分也。’许叔重曰:‘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古人之言天理何谓也?曰理也者,情之不爽失也。未有情不得而理得者也。天理云者,言乎自然之分理也。自然之分理,以我之情絜人之情,而无不得其平是也。”
宋·卫湜《礼记集说》:江陵项氏曰:“‘淡而不厌’,无味而味自长也。‘简而文’,无文而文自著也。‘温而理’,不肃而成,不严而治也。”晋陵钱氏曰:“温而理,温犹和也,理犹治也。”
明·憨山德清《中庸直指》:“圣人之学,务内不务外,为己不为人,所以于世利纷华,则澹然而无欲,而性德之乐有无穷,自足而不厌者。此尧舜有天下而不与,颜子箪瓢陋巷而乐有余也。故曰‘澹而不厌’。”
[5] 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
宋·卫湜《礼记集说》:蓝田吕氏曰:“舜为法于天下,我未免为乡人,欲求为舜,则不越孝弟而已。又求其所以行之,则‘徐行后长者’固足谓之弟矣,其‘知远之近’欤!墨子兼爱,杨子为我,其始未有害也。其风之末,则至于无君无父而近于禽兽。伯夷之不屑就以为清,柳下惠之不屑去以为和。其风之末,不免乎隘与不恭,君子不由,则其端不可不慎也。故曰:‘差之毫厘,缪以千里。’其‘知风之自’欤!鬼神之为德,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然有所谓‘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洋洋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者,其‘知微之显’欤!三者皆出乎心术而已,本心我之所固有者也。小人习矣而不察,日用而不知其在我者尔。君子之学,求其本心者也。本心之微,非声色臭味之比,不可得而致力焉。唯循本以趋之,是乃入德之要也。山阴陆氏曰:“‘知远之近’,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知风之自’,所谓《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知微之显’,所谓‘莫显乎微’是也。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知所谓远者在此。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知所谓显者在此。正身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知所谓风之自者在此。夫如是,可与入德矣。”高要谭氏曰:“所谓远者,万理之散在天下是也。所谓近者,本心之在我是也。知天下万理皆緫会乎吾之本心,此即‘知远之近’也。所谓风者,施化于外是也。所谓自者,本心所在是也。知施化之用皆本心之所出,即‘知风之自’也。所谓微者,本心所存,人不得见,唯我自知是也。所谓显者,几微发露,无隐不见,人皆知之是也。知内之所存,终必发露不可得而掩,此即‘知微之显’也。知此三者之理,然后能见本心,故处而于德之奥有所从入,故曰‘可与入德矣’。”三衢周氏曰:“知其远者必自迩,斯能极于博厚;知《家人》之象风自火出,斯能极于明诚;知莫显乎微之不可掩,斯能极于高明,夫是之谓可与入德。”蔡氏曰:“‘知远之近,知风之自’,外必由乎内也。‘知微之显’,内必著乎外也。言能知夫内外轻重之至,则可许以入德之事矣。”莆阳郑氏曰:“夫行远者必自迩,察乎天地,其造端必出于夫妇,行乎天下,其所推不出于闺门。本立而后道生,若舍近而务远,则无本矣。故曰‘知远之近’。天下风俗皆有所自,黄老之说自于窦太后、曹相国,方士神仙自于秦皇汉武,清谈自于王何,浮屠自于汉明帝。楚王英邪说一胜千载颓风,孟子距杨墨,韩退之斥佛老,恐其为千载风俗害也。故曰‘知风之自’。人皆知微之微,不知微之显。夫所谓微之显,何也?日用之道也。道虽精微,而百姓之所日用。夫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易》曰:‘百姓日用而不知。’《孟子》曰:‘行焉不知,习焉不察。’君子下学上达,不敢忽其日用显显者,故曰 ‘知微之显’。”
宋·游酢《游廌山集》(卷一):“‘欲治其国,先齐其家’,知远之近也。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可不谓近矣乎?‘欲齐其家,先修其身’,知风之自也。《易》于《家人》曰:‘风自火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可不谓所自乎!‘欲修其身,先正其心’,知微之显也。夫道,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而常不离心术日用之间,可不谓显矣乎!知所以入德,则成德其庶几乎!”
清·康熙《日讲四书解义》:“诚知见于远者由近始,必于近而谨之;著于风化者由身始,必于自而谨之;有诸内者甚微,而形诸外者甚显,必于微而谨之。于此三者而各致其谨,则可与入德而渐进于圣人之域矣。”
《易·系辞上》:“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宋·张载《张子全书》(卷十一):“未尝不得其中,故动止为众人之表。知崇礼卑,叩其两端而竭也。崇既效天,卑必法地。《易》曰:‘原始要终,故知死生之说。’死生,止是人之终始也。学必知几造微,知微之显,知风之自,知远之近,可以入德。由微则遂能知其显,由末即至于本,皆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之道也。”
[6] “潜虽伏矣,亦孔之昭”。内省不疚,无恶于志。
郑玄《注》:“言圣人虽隐遯,其德亦甚明矣。疚,病也。君子自省,身无愆病,虽不遇世,亦无损害于己志。”
唐·孔颖达《疏》:“《诗·小雅·正月》,刺幽王之诗。《诗》之本文以幽王无道,喻贤人君子虽隐其身,德亦甚明著,不能免祸害,犹如鱼伏于水,亦甚著见,被人采捕。记者断章取义,言贤人君子身虽藏隐,犹如鱼伏于水,其道德亦甚彰矣。”
宋·卫湜《礼记集说》:河东侯氏曰:“‘潜虽伏矣,亦孔之昭’也,亦微之显,诚之不可掩之道也。‘内省不疚’,不欺天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恶于志也。”
宋·钱时《融堂四书管见》(卷六)“不疚者,此心澄然,无纤毫疵病之谓。” (卷十三):“无恶于志者,不使其志有可恶之萌也。”
宋·真徳秀《大学衍义》(卷二十九):“盖人心至灵,毫髪之微,少有自欺,必有不能慊于中者。此所谓疚也,此所谓恶也。惟夫处幽如显,视独如众,反之于己,无所疚恶焉。”
[7] 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
郑玄《注》:“言君子虽隐居,不失其君子之容德也。相,视也。室西北隅谓之‘屋漏’。视女在室独居者,犹不愧于屋漏。屋漏非有人也,况有人乎?”唐·孔颖达《疏》:“此《大雅·抑》篇,刺厉王之诗。诗人意称王朝小人不敬鬼神,瞻视女在庙堂之中,犹尚不愧畏于屋漏之神。记者引之,断章取义,言君子之人在室之中,‘屋漏’虽无人之处,不敢为非,犹愧惧于屋漏之神,况有人之处。君子愧惧可知也。言君子虽独居,常能恭敬”,“云‘西北隅谓之屋漏’者,《尔雅·释宫》文。以户明漏照其处,故称‘屋漏’。‘屋漏非有人’者,言人之所居,多近於户,屋漏深邃之处,非人所居,故云无有人也。云‘况有人乎’者,言无人之处尚不愧之,况有人之处不愧之可知也。言君子无问有人无人,恒能畏惧也。”
屋漏:《释名·释官》:“西北隅曰屋漏。礼,每有亲死者,辄徹其屋之西北隅,薪以爨灶煮沐,供诸丧用。时若直雨则漏,遂以名也。”李黼平以为指人所不见之处。王先谦《集疏》引黄山云:“不媿屋漏,即言不媿于神明。神不可知,以天明之,犹言不媿于天。天亦不可知,以日明之。”(转引自刘毓庆先生《诗经图注》)
[8] 奏假无言,时靡有争
郑玄《注》:“言奏大乐于宗庙之中,人皆肃敬。金声玉色,无有言者,以时太平,和合无所争也。”
唐·孔颖达《疏》:“此《商颂·烈祖》之篇,美成汤之诗。《诗》本文云‘鬷假无言’,此云‘奏假’者,与《诗》反异也。假,大也。言祭成汤之时,奏此大乐于宗庙之中,人皆肃敬,无有喧哗之言。所以然者,时既太平,无有争讼之事,故‘无言’也。引证君子不言而民信。”
朱熹《中庸章句》:“奏,进也。承上文而遂及其效,言进而感格于神明之际,极其诚敬,无有言说而人自化之也。”
宋·卫湜《礼记集说》:莆阳林氏曰:“‘奏假无言,时靡有争’,奏大乐而无諠哗之声者,是写出太平气象,正属四方无侮无拂之时。是时也,天下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畏也。此唯尧舜成康可以当此。”
明·吴桂森《周易像象述·萃》(卷六):“王者有事太庙,天下诸侯各以其职来助祭,自然风化遍于四海。”
清·康熙《日讲四书解义》:“主祭者进而感格于神明之际,极其诚敬不待言说。在庙之人,化之靡有争竞。失礼者可见有是德,即有是化矣。”
《诗·商颂·那》:“汤孙奏假,绥我思成。鼗鼓渊渊,嘒嘒管声。既和且平,依我磬声。于赫汤孙,穆穆厥声。”明·季本《诗说解颐正释》(卷三十):“奏,作乐也。假,感格也。本上文奏鼓以衎烈祖,言惟诚则上下皆敬而清静无哗矣。”
[9] 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笃恭而天下平。
唐·孔颖达《疏》:“此《周颂·烈文》之篇,美文王之德。不显乎文王之德,言其显矣。以道德显著,故天下百辟诸侯皆刑法之。引之者,证君子之德犹若文王,其德显明在外,明众人皆刑法之。”
朱熹《中庸章句》:“笃恭,言不显其敬也。笃恭而天下平,乃圣人至德渊微,自然之应,中庸之极功也。”
明·胡友信《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圣人不显其敬而天下化成焉。盖敬者,天德王道之本,不显其敬而敬纯矣,天下有不化成者哉?此子思自下学立心之始而究其极也。”(清·乾隆《钦定隆万四书文》卷四)
[10] 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
唐·孔颖达《疏》:“《大雅·皇矣》,美文王之诗。”
明·季本《诗说解颐正释》(卷二十三):“声谓言辞,色谓容貌。”
[11] “德輶如毛”,毛犹有伦。
郑玄《注》:“言化民常以德,德之易举而用,其轻如毛耳。伦,犹比也。言毛虽轻,尚有所比;有所比,则有重。”
唐·孔颖达《疏》:“《大雅·烝民》,美宣王之诗,言用德化民,举行甚易,其轻如毛也。”
元·许衡《鲁斋遗书》(卷五):“子思又引《烝民》之诗,说德之微妙,其轻如毛一般。此言似可以形容矣,然谓之曰毛则尚有比伦,亦未尽其不显之妙。”
[12] 上天之载,无声无臭
郑玄《注》:“‘载’读曰‘栽’,谓生物也。言毛虽轻,尚有所比;有所比,则有重。上天之造生万物,人无闻其声音,亦无知其臭气者。化民之德,清明如神,‘渊渊’、‘浩浩’然后善。”
唐·孔颖达《疏》:“《大雅·文王》之诗。载,生也。言天之生物,寂然无象,而物自生也。”
清·李光地《中庸章段》:“德至于‘不显’,则无以加,故历引《诗》以赞之。然‘无声无臭’者非窈冥玄默之谓,盖天命之体,纯粹以精,其心则普万物而无心,其用则利天下而不言,淡然无声臭之可窥也。此天德之所以为至诚,而达乎天德者,于是为至也。”
元·许衡《鲁斋遗书》(卷五):“上天之事,无声音之可听,无气臭之可闻。这才是不显之极至。盖声臭有气无形,在物最为微妙,而又说无。故惟此可以形容不显之妙。”
【解读】
本章主旨在阐明圣人以不显为至德,以回应前文之“慎独”,总结全篇。道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圣人之德,潜藏而不彰,惟诚实无妄,与天地相合,故能知善恶之几。知心念之微必显于外,然后明庶物,察人伦而返于性命之真。此即“知微之显”之义。宋·张浚《紫岩易传·否》(卷二):“尝考唐明皇在开元时,侈心已萌于中,若《姤》一阴之始生,云杨李乘闲进,卒肇大乱。人君慎夫心念之微哉!”又《坤》(卷十):“夫人君不善之心生,则不善之言入。不善之言入,则不善之人至。应捷影响,不约而合。一气之所召,一声之所感也。有天下者,诚能慎其心术之微,无使流入于不善。小人何自而投间乘隙,以幸其得用乎?圣人于《坤》之‘初六’,丁宁训告甚严,且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以明坚冰之祸,本自夫所积善、不善之间,而臣子之为大恶者,实由夫君父之心有以启而致之于先也。不然,彼安得而在吾君之左右,以养成其病,以窃盗其柄邪?《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亦有意夫使知辩之于早者也。”
“温而理”,是温和而善治。本文译作温和而柔顺,取《乐记》“内和而外顺”之意。《礼记·乐记》:“内和而外顺,则民瞻其颜色而弗与争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故德辉动于内,而民莫不承听。理发诸外,而民莫不承顺。”郑玄《注》:“德辉,颜色润泽也。理,容貌之进止也。”唐·孔颖达《疏》:“由乐以和心,故德辉美,发动于内而民莫不承奉听从也。理发诸外而民莫不承顺者,由礼以治貌,故理发见于外,而民莫不承奉敬顺也。”
“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诗》之本义是讽刺厉王于祭祀之末生倦怠之心,不知敬畏神明,以为神看不到,所以无愧惧于屋漏之神。郑玄以为子思断截《诗》义,指君子独处于无人之处而常能恭敬。此说可从。“屋漏”,《广雅》以为招魂之处。宋·李樗、黄櫄《毛詩集解》(卷三十四):“诗人之意,以为屋漏之中,乃无人之地,虽曰幽隐,然君子之行事,有一不当其心,必媿也。夫为不善于显明之中者,人得而诛之。为不善于冥冥之中者,鬼得而诛之。人于冥冥之中为不善,曾不思鬼得而诛之乎?”
“不动而敬,不言而信”,旧注多解作“不动而民敬之,不言而民信之”。按上下文,本篇以为这两句大概与《易·坤》之“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意思接近。宋·胡瑗《周易口义》(卷一):“君子‘敬以直内’者,凡人有忿怒之气,皆出于心之不敬。故君子之人既执直于内,则必济之以恭敬也。以之事君而能恭敬其颜色,内有执直不回之心,则反复之间皆合于道也。‘义以方外’者,夫君子外有廉隅方正而立,则邪不能入,然而所行又能合其宜,则于事无不通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