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界首民间故事丨火焚绣楼（下）

火焚绣楼（下）

王玉珍口述 张子训整理

好干娘也陪着心酸：“妮儿啦，那孩子不是个不懂事的，他只要跟你见上一面，也就心满意足啦。”

周玉兰壮壮胆捺住定盘星：“既然干娘说啦，就让他见一面吧，眼下可是不中，只有这般这般，如此如此。只是眼下可让他多多保重，养好身体要紧。”好干娘大功告成，辞别周家女眷，就回家报了好音。胡金榜得知消息，十分病去了八分，一能吃饭，身体渐渐强壮起来。

转眼到了八月十三，正是周玉兰喜期的前一天，照规矩，龙潭寺黄家先把轿送来，周家院里甚是热闹：满院子是添箱助枕的亲邻，跟小姐说话辞别，还有听迎亲的侍务吹响儿的。院子里有个书生，谁也没留意，倒剪双手，在院子东北角花园里看桂花。看看天到黄昏，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裳襟儿，看背影是好干娘，也不答话，随她来到后院，指引他上了绣楼。

胡金榜和周玉兰二人在绣楼里说说这，说说那，东扯犁西扯耙，越说越对脾气，越说越亲密。楼下来了一个人，谁？周玉兰她二嫂，心直口快的夏桂英。夏桂英蹑手蹑脚上了楼梯——她想和妹妹说说话，冷不防吓妹妹一跳，逗妹妹开心。小丫头子叫好干娘哄着去陪太太说话去了，周玉兰这下子可要出纰漏！

夏桂英来到绣楼门口，侧耳一听，咦！屋里咋有男人说话声？天到这般时候啦，这是哪庄的亲戚还没走哇？哟，妹妹嫁个赖汉子，正怕她心里难受，可别是谁来败坏俺的家门吧？可不能等他们做出苟且之事，我得冲冲她的道子，想到这里手叩门环：“妹，咋还插门啦，您二嫂我来跟你说话哩！”

屋里一阵响动后，周玉兰把门打开了：“二嫂，还没哄小侄睡呀？”

夏桂英嘴里说着话，两眼满屋子乱瞄：“妹，明儿就是你大喜的日子，咱姊妹相处一场，能不说说话儿吗？再说，你这嫁妆可都收拾好了？嫂嫂不亲眼看看，我还不放心哩。”

周玉兰虽说没做亏心事，可这到底是不宜招摇的事，心里不由打鼓敲锣：“多谢二嫂关照，已是都拾掇好了，辛苦一天，该安歇啦！”

夏桂英心里说啦，这事还真有啦，她明摆着是不想要我查看哩，就开口说：“妹，咱姊妹相处这些年，可没犯过红脸吧？你也该知道你二嫂的心思秉性，心有为难事，就跟二嫂说，事情大塌天，二嫂我承担。”

周玉兰被二嫂说哭了，咬咬牙，掏出钥匙打开了站柜门，颤巍巍钻出了书生胡金榜。夏桂英吓了一跳，楞了半天说：“你是谁呀？我咋不认识哩？泼小子，胆倒不小！看样子你是个掰过书本、喝过墨水的人，做出这事，可是名节有亏呀！常言说石灰批的墙也有透风时，招摇出去，你是男人家，眼皮一塌、任旁人说去；可俺妹妹是名门闺秀，平日里从没听人说长道短，你这么做，岂不教她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吗？”

胡金榜双膝跪倒，央求道：“嫂夫人先别生气，听小生把话说完，上刀山下油锅、填坑活埋，不兴小生寒脸。”

夏桂英说：“先別赌咒发狠，我听你把实话说了再讲。”

胡金榜这才把已往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说：“千错万错小生的错，玉兰小姐本是冰清玉洁的人，任打任罚随你的便，难为了小姐我不依。”

夏桂英点点头说：“嗯，倒还是个有情的人。傻妮子，我先问你一句话，你是愿意享一辈子清福哩，还是愿意吃苦受罪？”

周玉兰说：“小妹妹做出这件事，自觉世上难为人，人活百岁也是死，哪胜早死早托生？小妹我早就有打算，没打算活个老人精，今晚上，就是嫂子你不来，俺也准备着，花轿里头丧残生，好歹不丢周家的人，叫他黄家添座坟。”

这话一说，夏桂英凉了半截，老天爷，黄家那幌子的德行到底还是叫俺妹子知道了，就算是眼下她不知道，将来能没有知道的时候吗？早晚不都是寻死觅活吗？罢，罢，罢！我桂英就作一回主，大不了破点财，想到这里说：“金榜兄弟，嫂子同你一句话——”

“嫂子请讲！”

你能跟玉兰思爱一生不变心吗？”

“要是能活着出去，金榜心上是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了，俺敢对天起誓！”

“好了，好了，不教你起誓，赶紧站起来，小妹妹，你也别楞着，把这屋里的好东西，拣值钱的快快拾掇！”

周玉兰一时回不过意来，不知咋办好了，夏桂英只好夺过钥匙，扯过两块大单子，打开箱笼描金柜，挑挑拣拣，把那绫罗绸缎、金银首饰捆成两个包袱，床底下摸出一双软底绣鞋，朝周玉兰说：“换鞋，快！”

周玉兰这才猜出二嫂的心计，只是因为事出意外，一时有些手软脚酥。二嫂只好亲自下手，帮周玉兰换上便鞋：“走吧——这个包重，你拿着！”胡金榜喜出望外，还能不听指派？就这么着，胡金榜背了包袱头里走，夏桂英一手搀了周玉兰，一手提了包袱，直送他俩来到后角门，摸钥匙开了锁，也不等他俩说个谢字，包袱递给周玉兰，搭手一推：“赶紧走吧！”就把一双情侣关到门外去了。

四更天，火光冲天，周府失火了。

闹到天待明，那火才救下去，一座绣楼，烧成一堆破墙烂瓦，合府大小，街坊邻居，谁不可怜如花似玉的周小姐？烈火之中化烟尘呢，龙潭寺黄家的迎亲队，也只好抬着空花轿，割蛋狗一般地卷旗收兵。

周家两位少爷，满口喷粪，大骂晦气，大奶奶叫苦连天，可惜了一座绣楼。只有老太太哭得死去活来，好干娘一时走不掉，二奶奶夏桂英硬把她留下，陪着婆母住了两月。

过了两年，逢到八月中秋，周老太太总要哭得死去活来。夏桂英开导婆母：“娘啊，妹妹她可是狠心撇下咱娘们去的，你老要是总这样割舍不掉，叫您孩子我也心里不是味啊！拿咱的家业门第，你老要想认个干闺女，拍拍手能来一院子，孩子劝你不如认个干闺女，来回走着，也免个心焦。”

周老太太说：“再亲的干闺女，也不胜俺那苦命的傻妮子啊！”

夏桂英说：“那也不一定，疼心换孝心，只要您老疼人家，还怕人家不跟您老亲吗？”

周老太太苦笑着说：“就你这孩子会说话，你去帮娘认一个吧！”

又停了半月，周老太太在界沟集郝家京广绒花铺儿里认了一个干闺女，是胡庄胡连进的儿媳妇。出奇的是，这媳妇眉眼嘴口，身手举动，说活腔口，跟那火里丧生的周玉兰模似活脱，周老太太还有了俩干外孙哩。胡连进就是胡金榜的老爹。

——完——

资料来源：《界首民间故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