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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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子的半生中，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个老公之外的男人，走进她心中。

那是夏天的一个中午，居民点上忽然热闹起来。英子走出去一看，只见不远处的马路上停着几辆车，几个小伙子正往张家的门里搬东西。可能是租房子的。张家的房子空了好久了，今天看样子租出去了。英子刚要转头进门，对门出来一个高个子男人，头发黑亮，戴副眼镜，上身穿一件白衬衣，下身是一条长裤，皮鞋铮亮，说话行止，儒雅风流。他出门一抬头看见了英子，就朝英子点头一笑。英子没有笑，却缓下了脚步。

那人姓赵，是个包工头，在前面村子修楼房，租下张家的院子叫民工住。楼房开工前，老赵买了一只大羯羊，杀了叫工人吃，叫英子两口子过去喝羊汤，英子两口子不去，他几次三番，三番几次，最后过来硬拉，说不喝羊汤了去吃点肉，喝点酒，英子的老公见盛情难却，就去了。这个老赵，四十多岁，面相平和，待人热情，说话慢溜溜的，小眼睛顾盼生辉，比起一般人有一点狡猾，但是比起许多生意人，他的目光中又经常满含着真诚。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而又谦虚、内敛。成熟、稳重，能说会道，还很贤惠。没几天，两家就很熟了。遇到阴雨天，工程队上不干活，老赵就招呼英子老公去他那儿喝酒。平时每天下午，民工一收工，回来就坐在门上吃饭，屋里地方小，坐在马路沿子上吃热闹。老赵有时候和民工一起吃，有时候不吃饭，就跑到英子家，和英子的老公坐在院子里聊天，赶巧的时候，也蹭英子家的饭吃。

七月里天黑得晚，吃过晚饭没事，老赵就经常领着几个年轻、会玩、得力的民工，叫上几个爱玩的女人，一起去城里吃烤肉、喝啤酒、唱歌。他每次都早早的来叫英子，英子不想去。因为老赵没叫她老公，她觉得老公不去她一个人跟老赵去玩不好。她老公说，我不爱玩，你去。英子就去了。第一次，英子感觉挺好，人活着就应该这样，闲下来，聊聊天，说说话，唱唱歌，跳跳舞，真好。第二次，当他们喝过啤酒，顺着啤酒广场的林荫道一起散步的时候，路灯下，她看到了她和老赵的修长的身影，虽然一行有七八个人，大家七嘴八舌，又说又笑，她却倏然感到了自己的心跳。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跟老赵出去过，慢慢的，自己也不到对门去了。

时间一晃，过了两个月，这两个月，她却感觉特别长特别长。前一阵子老赵还经常来，来了见她不理不睬的，也就慢慢不来了。英子觉得自己不对。都是邻居，大家在一起玩玩笑笑有什么不好，都是自己多心搞坏了。人家或许就是为了图个热闹，一起去的不是还有张姐和小李么，人家怎么都玩得那么高兴，偏偏自己就想三想四。但是话说回来，自己也愿意想三想四，并且越想越爱想，越想心里越喜欢。比如今天，她干着活就想起老赵来，想起他的一言一笑、举手投足，想着想着，她望了望窗外，天已经黑下来了，老赵今天招呼人喝酒，她为什么不去看一下呢？这么一想，她就站起来，换了一身漂亮的衣服（她从小就爱美，走哪里都要换衣服），收拾打扮了一番，到了老赵那儿。没想到，房子里只坐着四个人，老赵，两个大工和一个小工，一人手里拿着一把牌，中间是一张方凳，方凳上放着一叠扑克牌，凳子旁有一瓶老村长。他们见英子进去，也大感意外。老赵从板凳上站起来，两个大工本来都盘腿坐在床沿上，一见英子，放下手里的牌，慌慌的跳下床来四下里找拖鞋。那个小工穿着条短裤，看英子进去，忙忙的就往腿上套裤子。英子感觉很可笑也很窘，真是远乡里的人，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穿短裤的，坐在房子里，穿短裤咋了？还忙着套裤子！

要说人家玩得正好，自己猛咕咚冒进来打扰了人家，英子感觉自己不该来，不好意思的站住，说，我过来看看。也没说过来看啥，转身就要往外走。

老赵和两个大工却齐齐说，来了就坐会，咋急着走？来，坐下！小工也忙忙的让座。四双热情的眼睛四颗真诚的心恳切的望着英子。英子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坐下。老赵说，今天咋有时间，过来坐会儿？英子不知道说什么，只感觉脸热辣辣的。老赵说，来了就喝个酒，来，我敬你。英子推辞不过，喝了一个。两个大工又各敬了一杯，小工也敬了一杯。老赵手机响了，出去接电话。

英子平时不喝酒，喝了几杯酒，感觉上了头，有点晕，想回家，老赵没来。坐着等了会儿，还是没来，英子就告辞出来了。此时，天已经黑黑的了。从民工的住处到英子家，路不远，却是一条羊肠小道，道旁有一条深深的水渠。英子出来的时候没拿手电，猛然从张家的院子出来，一下子感觉啥都看不见了。刚刚走了两步，只觉头一晕，脚下一个趔趄，身子就要向一边栽去，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有力的手，将她一把拉住。虽然黑的看不清楚，英子心里却知道，那是老赵。英子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掉脸，继续头重脚轻的往前走去。那双手扶着她走稳，便轻轻松开，她听见老赵低低的声音：“小心些！”

她没有回答，头都没回的到了家，进了院子，看到窗户里的灯光，心中顿感无限温暖，暗暗庆幸刚才没有犯错。忽然一阵轻松，感觉仿佛解决了一件人生大事。

文/于小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