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州古城，繁华落尽是长汀

说到长汀，一般都要把新西兰国际友人路易·艾黎搬出来，之前我还一直以为路易·艾黎是女人，写这篇文章时才知道是男人，路易·艾黎是新西兰作家，被称为“中国的十大国际友人”之一，他说过一句“中国有两个最美的山城，一个是福建的长汀，一个是湖南的凤凰”，于是这句话经常被作为长汀的介绍词。说来也有些悲哀，因为如果你去凤凰，从来不会有人提到这句话，而到了长汀，似乎总得提到这句话，把长汀和凤凰并列才能说明长汀往日的美，其实放在路易·艾黎说这话的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这么说应该是没错的，只是近百年之后，凤凰古城还大致保持着原貌，早已飞上枝头，成为国内著名的旅游胜地，而长汀古城早已面目全非，一眼望去和内陆小县城没有太大区别，只有当你走过大街小巷，还会时不时发现不少零散的古迹，近些年长汀县政府也试图大力恢复古貌，让汀州能吸引更多游客的注意。

长汀县在闽西南，属于福建龙岩市，但历史应该比龙岩还久远，长汀是福建新石器文化发祥地之一，全县有200多处新石器遗址。自古以来，汀州就是福建五大州之一，历史地位堪比福州、泉州、漳州，是第三批中国历史文化名城。长汀县城不大，古城的范围更小，主要集中在西起瞿秋白烈士纪念馆，东至丽春门，长约一公里的兆征路两侧，以及南至五通桥，北至太平桥，长约一公里的汀江两岸。汀州古城内的古迹主要有三类，一是革命遗迹，被列入国保单位的长汀革命旧址共包括六处；二是宗庙建筑，文庙、城隍庙以及大街小巷里的各种宗祠庙宇；三是恢复古迹，主要是汀州城墙等。长汀县内的所有景点都免费，没有需要收费的地方，食宿消费都不高。

“客家首府，大美汀州”，莫言的题字，长汀的自我定位。第一句“客家首府”，客家人主要生活在粤赣闽三省交界的数十个县市里，刚好我在这一片区域走得比较多，发现很多县市都喜欢把自己作为客家人的中心、故里、发祥地、精神家园等等，叫法不同，意思都差不多。第二句“大美汀州”，长汀喜欢称为汀州，除了更体现历史之外，也饱含着长汀人对往日的辉煌怀念。

一碗汆猪肉加上一碗拌面的早餐套餐后，开始汀州古城的大半日行。

长汀的特色小吃是离不开“汆”的，这个字很形象，入水为“汆”，所以凡是“汆”的东西，你都可以理解为汤，例如汆猪肉就是猪肉汤。

先从汀州古城墙开始，虽然汀州城墙也被列入了国保单位，但古迹遗存并不多，现在所见基本都是新建。

城北有卧龙山，是长汀城内绝好的晨练登山去处，可以沿着城墙一路向上。

看看这蓬勃的藓类植物，就知道这卧龙山上的空气质量肯定不错了。

清晨时分，山上都是晨练的当地群众，拎着个相机瞎逛的，大概也就我一个人。

山顶有金沙寺，历史挺悠久，原是唐昭宗宰相陆希声避战乱时所建。

我是从西门上山，东门下山的，走走拍拍大概45分钟，西门附近松树多，所以西门匾额是“西依听松”，东门附近相对开阔，所以东门匾额是“东翘舒啸”，大概意思是站在这里可以翘首放开喉咙大喊几声。

一个人，也没什么不舒心的事，就不喊了，免得被当做精神病，不过在东门附近可以俯瞰长汀城，这大概也是唯一能够让汀州城墙和长汀县城全景同框的地方。

下山可见太平桥，从侧面看是一座优美的廊桥，走到中间看实际上是一座很普通的公路桥，只是两边搭了廊桥式的走廊。

长汀这些年在修复古迹和恢复古貌上花了不少钱，古城虽然早已没有凤凰、平遥那样的规模，但大街小巷还遗存着不少的历史痕迹。

这登科牌坊就是恢复古貌的一部分，虽然是个新建牌坊，但木雕还是非常精美的。

登科牌坊后面不远处的大夫第，更是号称“福建第一雕花楼”，木雕精湛，美轮美奂。

大夫第斜对面是天后宫，规模还挺大，长汀是内陆山区县城，怎么就有这么一座高规格的天后宫呢，说来长汀的繁荣全靠汀江，汀江到下游汇成韩江，流入大海，天后信仰沿江而上，也不出奇。

汀州天后宫1950年代划归县电厂管理使用，古迹在文革中基本被毁了，貌似就剩这几条龙柱被保留了下来，现在的建筑大多是1994年以后重建的。

长汀人现在非常重视自己的历史文化，很多历史古迹都可以看到“XXX修复协会”的印记，例如在1994年成立了“汀州天后宫文物古迹修复协会”，用了九年的功夫依照清道光年间重建的样式，基本修复了天后宫的主要建筑。

天后宫、古城墙、状元楼等等好多地方都可以看到民间的力量，在天后宫我遇到了林恭先生，非常热情地向游客讲解天后宫的历史。

天后宫虽然外表无奇，但不说不知道，这小小天后宫里有许多不同寻常的故事。

这尊木雕天后圣像，身着金线锦绣龙袍、头戴银质镂刻凤冠霞帔，据说已有400多年历史了，有意思的是还戴着手表、戒指和手镯，原来这些都是信众的供品，可以理解为送给天后娘娘的礼品，所以都得给她戴上。

更有意思的是后面还有一间圣母间，也就是天后娘娘的卧室，每天都有专人打扫铺床叠被，据管理房间的阿婆说，早晨叠被子时还会有余温，这个有点玄乎了。

看完天后庙，继续徒步古城，路边晒面条的场景，古城处处充满着生活味。

沧桑的城门和小伙的微笑。

走进城内，时不时可以看到挂着破旧木牌的红军旧址，长汀当年被称作苏区小上海，苏区的经济中心。

走着走着发现长汀城关中区小学还挂着一块国立厦门大学的牌子，看看时间，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正值抗战期间，当时很多大学往后方迁移，厦门大学估计也从厦门迁到了山区长汀。

国立厦门大学过去就是状元亭，虽然没什么太大特色，但又是一个长汀人热爱本土文化的代表之处。

看来长汀这样的人还不少，他们为了一座亭、一段城墙、一条街道、一座庙宇而发挥着自己的光和热，这就是一座历史名城文化底蕴的力量。

这就是黄马金的状元亭，老人家就在亭子边的小屋里写字，没去打扰他。

说来我在长汀古城基本就是瞎逛，好在古城也不大，时不时还会有新的发现。

巨大的蜡烛，庙宇中还有一块自然的山石，老人正在给年轻人写着什么，这场景不在什么深山古寺，就在汀州古城的城中心。

你再看看两块石碑的落款，分别是汀州古城墙文物古迹修复协会和长寿会，说明长汀的文物古迹保护恢复工作，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民间组织在发挥作用。

想想要不是几十年来各种运动的破坏，汀州古城肯定还是可以媲美凤凰古城的。

汀州城墙曾是长汀人引以为傲的建筑，始建于唐大历四年，至明清时期，汀州古城墙总长为5000多米，设有12个城门，“枕山临溪为城”，形成“山中有城，城中有水”及“观音挂珠”的独特格局。

随着时代的发展，城墙逐渐被拆除，“余者十之二三”，现在为了恢复城市古貌，如今又开始修复汀州城墙。

汀州古城墙的示意图，如果全部恢复，是不是像一串佛珠呢，这就是所谓“观音挂珠”格局。

汀州城墙城门之中，有几处是古迹，有几处是新建，最有名的一处古迹当数市中心的三元阁。

城墙之外，汀江静静流淌，汀江在梅州大埔与梅江汇成韩江，经潮汕入海，当年汀州的繁荣全是因为这条母亲河，汀江连接客家地区与潮汕地区，汀州成为重要的的贸易中转站。

曾经的汀江上桅杆林立，百舸争流，不过如今随着河道的处处拦截，汀江水运基本已成历史。

汀江中有江心洲，洲上有母亲园一座，看样子有些荒废。

洲心有母亲雕塑一座，即代表着客家母亲，又代表着汀江母亲。

由于我是瞎逛，所以路线上会有很大重合不合理之处，总之汀州古城的面积不大，用一天的时间慢慢逛足够，连县政府里面我也逛进去了。

县政府里面有什么？长汀有古迹双阴塔，分别是建于唐开元年间的“八卦龙泉”和建于宋真宗咸平二年的“府学阴塔”。“八卦龙泉”位于古县学所在地，也就是现在县公安局内，“府学阴塔”位于汀州府学旧址，也就是现在县政府内。

所谓“阴塔”，外观是古井，实则是上窄下宽的圆锥形结构，每层均用八块石垒砌，形成规则的八卦形，如同一座平移入地的高塔。双阴塔还担负着“镇文风”的重大责任，护佑着汀州地区人文昌盛。

长汀县政府的西面就是福建省苏维埃政府旧址，也是县博物馆，长汀革命旧址中最有名的一处。

这地方宋代是汀州禁军署地，元代为汀州卫署址，明、清两代辟为试院，是汀州古城最有历史象征意义的一处古迹，也是汀州古城的标志。

院内有唐代双柏，历史1200多年，树龄与汀州城同年，树旁有纪晓岚石像，游客一般都不明白纪晓岚和这里有什么关系，其实是纪晓岚当年曾来汀州当主考官，在双柏处曾留下：“参天黛色常如此，点首朱衣或是君”的诗句。

1932年3月18日，福建省第一次工农兵代表大会在此隆重召开，如今里面也恢复成当年会址的样貌。

1934年10月，红军主力长征后，国民党36师师部驻扎进来。1935年2月24日，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瞿秋白在长汀被捕后关押在这里。

瞿秋白被关押了大概4个月，1935年6月18日在长汀被害。

县博物馆的主要展厅是“红色小上海”，简单五个字已经把苏区时期长汀的定位描述清楚。

县政府的东面是汀州文庙，中规中矩，制式的孔庙格局。

孔庙对面就是中国历史文化名街，曾代表着汀州繁华过往的店头街。

在汀江西岸散落的历史遗迹中，福音医院是很重要的一个点，可惜我去到时正值中午休息时间，没能进去，说到长汀福音医院，就必须要提到一个人——傅连璋，新中国成立之初的开国中将，军衔最高的医生。傅连璋是天主教徒，1925年出任长汀福音医院院长，不仅救治过周恩来、陈赓、徐特立等一大批红军伤病员，为贺子珍接过生，长征途中挽救了无数红军性命，还曾三度救治毛泽东，当时毛泽东称傅连璋为“活扁鹊，三次救我性命”。

1933年初，国民党军对中央苏区围剿，中央红军要转移到瑞金去，傅连暲雇了150个挑夫，挑了半个月，把整个福音医院从长汀一直挑到瑞金叶坪杨岗，创立了中央红色医院，也就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第一个正规的医院。

1950年在准备抗美援朝时，毛泽东首选林彪入朝，林彪推说有病拒绝。毛便让傅连璋组织专家为林检查身体，傅为人耿直，如实汇报林彪没有什么大病，只是有吸吗啡的毛病。林怀恨在心，文革开始后便安了个罪名批斗傅连璋。

1966年8月29日，74岁的傅和妻子陈真仁被关入秦城监狱，被打得走不动路了，写信给毛，大意是“我挽救了你的生命，总是对的吧，希望你现在也能挽救我一命”，毛泽东在信上批示“此人非当权派，又无大罪，似应予以保护”，便无下文。傅入狱后半个多月便被折磨而死，戴着手铐死在监狱冰冷的水泥地上， 当天便被火化了，火化登记表上没有姓名，只有一个囚犯的号码。无比唏嘘的一段历史。

汀江西岸也有几处革命遗址，相对冷门，辛耕别墅是的当年红军的司令部、政治部所在地。

位于闹市中的张家祠则是福建省职工联合会旧址，也曾是刘少奇故居。

继续往西走，会遇到汀州府城隍庙，省保单位，古建筑保存较好。

尤其是几条龙柱，还是相当的精美，庙内有一副“福建都城隍领辖闽台两岸城隍全图”。

汀州府的城隍老爷。

汀州府城隍庙往西400多米就是杨成武将军雕像和纪念馆，长汀是革命老区，出了不少将军，杨成武是其中最出名一位。

杨成武将军雕像紧邻瞿秋白烈士纪念碑。

这里就是前文提到的瞿秋白同志就义处，旁边还有一座纪念馆，往西到这，基本上就已经是长汀城区各类景点的最西端了。

离前往长汀南站还有一点时间，于是我想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记得上午经过龙潭公园时，这地方环境不错，于是又来到汀江东岸。

刚在岸边的石头上坐下来休息，阵阵山歌声便吸引了我，我突然想起差点错过了长汀的客家山歌对唱。

如果说长汀县城只有一个地方不能错过，那么我一定推荐下午到晚上时间的龙潭公园，因为这里是当地老年人游乐休闲的聚集地。

革命遗迹和古迹很多地方都有，但要你在哪座城市找到这么一个地方，天天有一群人对唱客家山歌自娱自乐，我估计是很难找到。

虽然我一句都没听懂，但还是很开心的听了半个小时，要不是急着赶车，我估计整个下午都要在这里度过。

龙潭公园很小，其实就是江边的树荫下、河岸边，但这里老年人的节目很丰富，不仅可以对唱山歌、乘凉，还可以小酌几杯。

甚至还有一个拔牙的摊位，这大概是我见过最乡土的牙科诊所。

在城墙边上，一大群老人已经占好了位置，我问有什么节目，说是要唱戏，叫我一起看，要不是车票无法改签了，我还真想留下来看一看。

回程时又遇到一座刘氏家庙，大门虚掩，推门而入。

院子里晾衣架后两条盘龙石旗杆，仿佛还在述说着往日的辉煌。

从牌牌匾匾中已经能够看出汀州刘氏的辉煌过往，这座家庙正如同汀州古城，不太起眼，却是一个写满历史和故事的地方。

刘氏家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两个玩耍的小姑娘，甜美的笑容定格了我对汀州古城的最后印象。

长汀，是我走过的第64座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在短短的20个小时里，我游览了汀州古城的众多历史古迹、革命遗址和标志建筑，给人的感觉就是长汀是一座非常有文化底蕴的城市，这种气质并不是通过古建筑体现出来的，而是凭着对这座城市的感觉，我走过国内很多古城，在长汀明显感觉到当地人对本土文化和历史的热爱尤甚，长汀很多历史古迹都有保护或者修复协会，这种协会大多是纯粹的民间组织，一般由热心人士建立，致力于保护汀州的古迹和文化。可惜长汀在那个疯狂的年代被毁掉的历史遗迹太多，论古城的格局也早已不能和凤凰相提并论，但这座中国历史文化名城的魂魄还在，由一代代长汀人接力延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