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春光：山路十八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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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高春光

肖彩霞是西部某地山弯小学的学生，从上小学起，就熟悉了从村子万河沟到山弯中心学校就有十八道湾，开始阿爸牵着她的小手送她到学校念书，二年级的时候。他就和本村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一起走在乡间的山路上，看蓝天白云悠悠，听山涧溪水哗哗，小鸟百转千啾，迎着朝阳，哼着小曲，踏着露珠去上学，放学时，还能欣赏满山牛羊哞哞、咩咩的叫声。

冬天到，雪花飘。破破烂烂的教室如同冰窖一般，北风卷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从房顶的漏洞里“滋滋”地钻进来，像怒吼的狮子从窗户里扑进来，大家都蜷缩着身子，小嘴冻得发红，哆哆嗦嗦的读着书，读书声渐渐停了下来，彩霞和孩子们的小脸可怜巴巴的望着老师：“老师，我冷，我也是......”教课的曲校长是一个温和的老人，他何尝不知道冷，自己也块熬不住了，就说：“孩子们，让我们双手相互搓一搓，就暖和一点了。”孩子们开始搓手了。一会儿孩子又说：“老师，我冻脚，我也是.......”于是教室里又想起了跺脚的咚咚声。后来，孩子们懂得没办法，迎着寒风，开始在操场上跑步......

老师们纷纷跑来找曲校长，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离放寒假的时间有一个多月，二年级的窗户烂了，三年级的窗户没玻璃，四年级的房顶漏漏水，五年级的门烂了，初一窗户......老师们议论纷纷。

曲校长第二天走了五六里的山路，终于来到渠口镇汽车站，登上了去县城的公共汽车。

“丁局长，我们山弯学校是在撑不下去了，快快给我们想想办法吧，破门破窗透风，房顶漏水，危房需要改造啊。”曲校长几乎快到了哀求的地步。

“老曲呀，不是我说你，现在国家困难那，我们西部山区那么多学校，有的还不如你们那，你们好歹还有间教室上课，人家窑洞小学、半山坡小学的教室是窑洞，如果遇到山体滑坡的话，会有生命危险的。”教育局的丁局长反复强调。

两个人僵持了半天，最后，丁局长派人给他带来了几张塑料布，打发曲校长回去了。

曲校长在凛冽的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抹了把眼泪，捏了一把鼻涕，狠狠甩在冻僵的路面上，登上了回校的公共汽车。

师生见曲校长回来了，都满怀期望地未在校门口迎接，一张张充满希望的脸聚焦在曲校长身上。曲校长精神萎靡，耷拉着头慢慢走进了校门口。他吩咐老师们赶紧找来见到和锤子钉子，把从县教育局带回来的塑料布给窗户钉上，先挡上一阵子。

老师们叹气，摇头，学生们无奈。一天上课，狂风大作，怒吼的黄土高原掀起了台风，台风撕碎了塑料布，甚至好几个班级的房顶上的瓦片直接落了下来，小霞班里的胖仔、小霞被砸伤头部，送到医院治疗。在医院里，医生给她缝了几针，彩霞心想，将来我有了钱，一定要把教室好好修一修。再盖几间不漏水的房子做教室。

彩霞读完了小学，上完了初中，每年都是优秀生，家里条件实在天艰苦，无法去县城上高中。曲校长得知详情后，就来到她家说：“咱们这里是贫困山区，大学生没人来，学校里都是老人们教书，我想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来学校当代课了老师，一边教学，一遍可以自学高中课程，将来还可以参加成人高考。照样还能上大学。”彩霞愉快地同意了，他的父母也乐意。彩霞从此登上了讲台，那年她17岁。

肖彩霞聪明好学，在上课之余，曲校长给她找来了高中的教科书，下班时还辅导她，彩霞勤学好问，不到一年时间就学完了高一的全部课程。她计划在两年多时间学完高中全部课程，参加成人高考。

第二年冬天似乎来得更早些，黄土高坡上，寒风刺骨，滴水成冰，学校依旧上课。学校依旧“山那还是那座山，河也还是那条河。”曲校长似乎感到力不从心，这天，他找到彩霞说：“彩霞啊，我近来心力交瘁，头晕失眠，本来是我当校长的事，上面总是说我没有成绩，今年学校的事，你就替我跑一趟，好吗？”再有几年就要退休了，他是为教育教学操碎了心，很少得到过上级的表扬。说着，他拿出了清单：退色的国旗换一面；各班级窗户上玻换璃；五个教室门要修理；危房八间急需修理；教学用具......

肖彩霞临危受命，她也看到老校长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替他跑跑腿，也是应该的。第二天，老校长一直送她到很远，很远......

肖彩霞走过五六里山路，到镇上登上了去县城的客车。

“您好，丁局长，我是山弯学校的肖彩霞老师。”

“肖老师，你好，请坐，请上座；喝茶，喝香茶。”

“不客气，丁局长，谢谢。”

“哎呀，小姑娘，这么冷的天，看把你冻得，来快过来暖和暖和。我说老曲也真懒，有啥事，不自己来，非要一个小姑娘跑来受冻，大冬天的。”丁局长说着就拉着肖彩霞的手拉到火炉旁，挨着自己坐。眼睛紧紧盯着彩霞浑身上下扫描一遍又一遍，唯恐漏掉每一个细节。

“丁局长，这是我们学校今冬维修清单，请您过目。”她赶紧办理正事。

“啊......这个这个，这个问题嘛，要仔细研究研究，开几次会讨论讨论，这可不是我一个人做主的事，要讲民主啊，大家都要发扬民主，不能搞特权，要是我大笔一勾，岂不让人家骂我独裁？”丁局长的用词好像是上专科学校毕业的，用词无懈可击。

彩霞无话可说，这毕竟是教育局，应该开个会讨论一下。她勉强等了一天，第二天还是没有结果。她不能再等了，孩子们在风里雨里挨冻的情景一幅幅闪现在脑海里。第三天，她再也不能等了，就直接找到局长，问研究好了没有。

“哎呀，肖老师啊，现在国家财政困难，尤其是我们黄土高原，鸟不拉屎的地方，老百姓的衣食温饱就成了问题，财政上没钱那。”丁局长好像一副很关心国家大事的模样。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肖彩霞理直气壮地说。

“说的太好了，这么好的句子，我咋就没想到呢？这句话我一定写到材料里上报。”说着就找个本子记录下来。

彩霞伤心地说：“那我们学校的事，应该尽快解决，孩子们受罪啊。”

夜已经很深了，丁局长慢吞吞地说：“彩霞啊，我也很同情你们，那这样吧，咱们今晚一起再仔细研究研究”。说着就拉起肖彩霞的手，把她往自己怀里拉。

“你要干什么？不要，快来人。”彩霞挣脱了。

“好啊，你想走就走吧，学校的东西不要了，招待所不要住了，走吧。我请你仔细考虑考虑…….”局长甩下话走了。

肖彩霞彻夜未眠，第四天又在想……

第五天，丁局长派人派车拉着清单上的物品和把彩霞一起送到了山湾学校。

师生们兴奋极了，把彩霞当成了凯旋而归的大英雄。他们很快装上玻璃，修好门窗…….

只有彩霞一人闷闷不乐，精神萎靡，她独自来到曲校长的办公室，抱着鲜艳的国旗一肚子委屈无处诉说，眼泪直打转，然后簌簌而下：“丁局长不是人，他是个畜生。”

鲜艳的五项红旗是用无数的鲜血染成的，染红山弯学校国旗的，还有一朵鲜艳的玫瑰花。

那一年，她正好十八岁。

“孩子，你受委屈了，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该让你去。我该死。”老校长深深自责起来。

山湾学校的孩子们度过一个快乐的冬季，那一年，冬季和往年不同，好像很快就过去了。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搏激流......山湾学校在风雨飘摇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冬夏。第二年夏季，暴风雨异常迅猛，每年一度的申报危房改造工作依然没有太大进展，去年也只是用废旧材料简单地修修补补，为此彩霞还付出沉重的代价。今年的暴雨下了三天三夜，各地洪涝灾害严重，曲校长再次亲自到县里提出危房急需彻底改造，还是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孩子们还得每天坚持上学，教师们教书时战战兢兢。一天,彩霞教的三年级终于出事了，危房房顶一根木柱滑落下来，砸伤了三名儿童，其中一名儿童抢救无效而死亡。彩霞为了保护孩子迅速撤离，身上多处擦伤。

这件事引起了全社会的高度关注，家长们上访的成群结队，县里调查组把直接责任人曲校长和肖彩霞带走了。

通过丁局长的暗中活动，曲校长判刑一年，肖彩霞拘留三个月。在看守所，曲校长偷偷的告诉彩霞一个天大的秘密：四十年前，曲校长是新四军军的一名连队政委，有一次去团部送文件，无意间听到了丁局长，当时是团部参谋长，在密室鬼鬼祟祟的向敌人发报，发现有人来，就匆匆忙忙的收拾东西离开，慌乱中，遗失了密码本和黑名单，他捡起来赶紧回连队，向严连长汇报，几经周折向副军长项英汇报军情，可是，都是团丁参谋长暗中派人从中阻挠，军部没有及时作出应变措施，最后发生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军长叶挺被捕，副军长项英牺牲，无数先烈牺牲性命。在战乱中，丁参谋长暗中多次派不明身份的人追杀曲政委，曲政委多处受伤，最后把密码本和黑名单用厚厚塑料布包住扎好，放进一个陶瓷馆内密封好后，深深地埋在了一个隐蔽的山洞里。最后他化妆成普通来百姓乘着灰蒙蒙的夜色来到延安。

延安方面早就怀疑由国民党特务混进新四军队伍，多次派人暗中查访“皖南事变”中的真相，可是刚接触到关键部分，就被秘密杀害。

许多年过去了，曲校长本想息事宁人，不想追究下去，自己的身心时刻受到摧残，但是，丁局长还是步步紧逼，一心想致自己于死地。

三个月后，肖彩霞获得自由，她曾经多次遇到不明身份的人找茬，最后秘密来到了南方打工，临走之前，她偷偷向公安机关找到可靠的人，汇报了曲校长藏在心里四十年的秘密。

她来到深圳打工，她做了餐厅服务员，由于工作出色，每个月破例拿到奖金，老板很满意。突然有一天，一个叫侯三的人来到餐厅，对肖彩霞上下打量一番，好像又拿出照片看看，就走了。从此侯三经常出入餐厅喝茶吃饭，还故意找机会和彩霞聊几句。后来就想请彩霞吃饭，彩霞谢绝了。

春节到了，彩霞把打工挣的钱大部分交给了学校，学校对部分危房及时进行改建。置办许多教具，门窗焕然一新。

过罢年，彩霞就又去了南方。

侯三似乎成了这里的常客，从事隔三差五的来喝茶吃饭。有一次，彩霞没有上班，她生病了。侯三就向老板打听彩霞的住处，带来了新鲜的水果和食品。说了许多安慰的话。第二天，侯三再次去看，发现彩霞晕过去了，就把她送去了医院。彩霞得了感冒后，没有及时治疗，就转化为病毒性肺炎，一直住了半个多月医院才康复。出院后，彩霞已经身无分文，住院费都是侯三给垫上的，这下生活也成了问题，看着几千元的医疗费，肖彩霞陷入了困境。

侯三给她介绍个咖啡厅女招待的工作，每天不用干活，就陪陪客人喝喝茶，喝喝酒，聊聊天就行了，每月工资很高，还有客人的打赏小费，收入相当可观。肖彩霞本来不愿意去，但是她不想欠着侯三的人情，尽早还上这笔天价医疗费，也只好委曲求全。

过了一段时间。侯三请几个朋友吃饭，让彩霞倒酒作陪，后来彩霞也喝多了烂醉如泥，侯三乘机占了便宜。事后，彩霞说要走，侯三原形毕露：“要走，你花了我那么多钱，不还钱就走啊？要么和我结婚，要么我给你拉生意陪客，赚钱还我，自己选择。”

彩霞举目无亲，还欠一屁股债，真是走投无路。在候三的再三利诱威逼下，她彻底崩溃......

三个月后，彩霞把挣的钱寄给了学校，准备彻底离开这个花花绿绿的是非之地，侯三给她拉了一个大客户，说一万块钱就接一次客，彩霞说完了准备明天就离开。可是，来了三个非洲黑人，她再也没有起来，也没有拿到那诱人的一万块钱。那年她刚过完21岁生日。

再说县公安局接到密报，感觉事情严重，就向省公安厅做了汇报，省公安厅向公安部汇报，公安部和中央军委联系，中央军委迅速派人调查“皖南事变”的幸存人员，“皖南事变”后，新四军又经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后幸存人员已经很少了，经多方调查，反复验证，结果在某军区找到了当时曲政委的老搭档严连长，现任某军区副司令员。曲校长被保密部门带到军区，老战友见面，严副司令员一把就抱住了曲校长，兄弟呀，我找你找的好苦呀，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曲校长老泪纵横，一肚子的委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紧紧抱住自己最亲密的战友，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公安部、军委根据当时曲政委留下的密码本、黑名单，分析调查发现：密码本是当时国民党特工部使用的密码，黑名单上的高级将领，包括军长、副军长在内，都是他们干掉的目标。丁局长的原名叫丁楚雄，是戴笠手下的某特工部部长，侯三是丁部长手下的特务，他们最早混进我新四军内部，建立了一个秘密特务组织，目的和国民党反动派里应外合，企图全部消灭新四军。全国解放后，国民党特工部潜伏下来，人员遍及公安、司法、教育、工厂等部门，最后，中央军委和公安部联合下达作战命令：组织精兵强将，迅速抓捕包括丁局长、侯三在内的国民党地下特工组织。这次行动共抓捕国民党特务23人。

曲校长后来被调到县教育局主持工作，他向上级申请专用款，把山弯学校重建，后来，亲自给肖彩霞举办隆重的丧礼，参加丧礼的有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学生共计一千八百多人。学生们在凛冽的寒风里哭喊着：“肖老师，我们永远爱你您。”鉴于肖彩霞老师为学校、为国家作出不可磨灭的贡献，国家教育部、行政部决定追认她为“中国共产党党员”，烈士，并把山湾小学正式更名为“山弯彩霞中心学校”。

山弯山弯，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弯弯环环，环环弯弯，都绕着山弯山外山。

作者简介

高春光，男，汉语言文学本科学历，小学高级教师，上海“敬贤文艺社”成员，21世纪优秀童谣、散文作家，长期从事儿歌散文创作。连续多届获得“蔡丽双杯全球华文诗词大赛”奖项；2016年应“中国文化义工”主席张紫秋女士之邀，随大陆“中老年艺术家代表团”到香港举行“中秋国礼团拜会”；2019年获得世界华语童谣优秀奖，作品有童谣、儿歌、快板、戏剧、散文、诗词，上百篇（首）作品在全国多家刊物发表。现在上海奉贤区五四学校任教，《垦学报》主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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