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寸草都打籽
农历六月,也叫水六月。乌黑的云团从北大顶拱出来,像妖魔一样,开始时是个小云头,眼瞅着就膨胀起来,刹那间就“吃了”太阳,扑向人间。风是雨的头,雷声里,把树摇得死去活来,粗砺的雨珠打在房顶上,爆豆般响得清脆。
父亲说,再大的雨也要“亮晌”。我这里疑惑,这么大的雨,会停歇吗?看着看着,雨真的小了,天也忽得亮了,太阳居然晃了一下头,又午睡去了。乌云就像扎了根,左忽右飘的就是不想离开山里的盆地。一泼一泼的雨帘剪也剪不断。直到把山浇透,石缝里都咕咕涌出喷泉来,云才去了山那边。
山坡上的荆棵、野花、山草都机灵起来;地埝上的果树、地里的棒子、谷子、高粱、豆子、瓜秧,都伸了伸懒腰,绽出新的枝条。特别是棒子地里,棒子秸秆挺起胸来,骄傲地瞭望。夜里还会竟相拔节,声声脆响。雨后就是热,是那种蒸人的热。草们最喜欢这个季节和气候,在田间、在地头,草们玩命的疯长。
饭桌上母亲说,该拔草了。于是,全家动员,准备好背筐、镰刀。母亲是家长,掌管家里的财政、外交、教育、后勤大权。母亲坐镇家堂,父亲、大姐、二姐在生产队上工,大哥在学校教课、我和弟弟上学。家里的收入靠年终的开支(分红)外,就是卖一些水果、猪、鸡蛋,最重要的来源却是年终的“卖干草”。
干草主要是由两部分组成,一是热草,二是山草。拔了热草背回家里的小场(生产队的是大场。小场是祖上留下来的打谷场)上晒干。太阳烈时,把热草薄薄的一扇扇铺开,母亲看着,两小时翻一次,差不多有两天就晒干了。然后打捆苫起来。有时雨来得急,全家都会疯了似的往小场跑,抢草恰似灭火啊。
热草因是暑天、伏天生长,故叫热草。主要生长在菜地、水沟边和高密的棒子地里。热草喜欢肥沃的地块,天气越热越长得茂盛。所以,热草自然也枝叶肥嫩,水分大,牲口也最爱吃。拔热草一般是连根一起拔下,把土抖落即可。拔热草时,菜地边、水渠旁的是最容易的,一般早早就会被人拔走了。而棒子地里的热草,是最难拔的。一是雨后棒子棵疯长起来,差不多一人高,叶子锋利得很,钻到地里拔草,脖子和胳膊很快就蛰伤,大小口子紫红纵横。二是闷热得令人窒息,一会衣裤就会溻透,村里人多半不会受这罪。并酸语,老陈家能干,财迷。
山草,顾名思义,就是长在山上的草。山上的草种类很多,如:黄米草,多半长在土厚的地方,长得高高的,像庄稼中的高粱,黄黄的叶色,穗子垂垂;羊胡草,细顺柔柔,像山羊胡子般,这种草多长在背阴处,阴柔之美。重点的是白草,此草是山上的旺族,生长在朝阳的山坡、山脊和山崖上,得阳光、风水之上风,集挺拔、秀丽、洒脱于一身。漫山遍野,浩浩荡荡,独领风骚,秋风掠过,起起伏伏,列阵如兵,草色生白,蔚为大观。而且,也是牛羊爱吃的草类,良草也。
割山草,一般都是立秋后。父亲说:立秋寸草都打籽。意思是说,立秋后,到了季节,草们都已成年了,即便个子不高,也要打籽留下后代。这个季节,也就是割山草的时候了。
割山草一般都是学校放“大秋假”的时候,父亲、大姐、二姐都忙着秋收秋种,割山草的重任就落到我和弟弟的肩上了。割山草主要去的是猪山,那里山场大,土壤也略显肥沃,一片片的煞是齐整,割到手里感觉沉甸甸的。累时,躺在草荡中小憩,风流过,吹梳汗滋滋的乱发,顿生仙意。草浪波波柔婉,拂着白云的裙裾。割草是有把数的,一般是三十六把、四十八把和六十四把。当天割的草要晾晒在山上,等隔一天晒干了,再六把打一捆,用绳子捆好背回家。
再有就是去下庄村的封山——烂石窖。烂石窖是一条十几里深的谷地,由于封山多年,山谷里草木葱茏,流水潺潺,山狐野兔出没,是一处神秘的所在。但诱人的是山草,长得格外茂盛。去烂石窖割草我自己不敢去,多半是大哥和我一起去。假期里,每当我们要去烂石窖割草,母亲都会说,去吧,我给你们做好吃的。有时是饺子,有时是烙饼摊鸡蛋,有时是捞豆饭。防化团吹号了,大哥和我开始上山,爬到山顶,趴在草丛里,查看看青人的动静。不一会,就看到远处山谷里现出两个黑点,渐渐放大,戴着草帽,背着背筐,向下庄村移动。等人影渐渐变小,淹没在山脚处。确保安全了,大哥就带着我下山了,找到草最厚的地方,拼命的抢草,背筐装满了,还要压一压。大哥的草筐高高的、歪歪的爬在前面,我跟在后面,草筐小了很多。
临近中秋,生产队里是最忙的。大片的棒子、谷子、豆子要收到场里,再施肥,再耕地,抢着种冬小麦。农谚曰: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生产队长早清儿四点多就敲钟,社员们打着哈欠就去上工了。父亲、大姐、二姐不但要早出晚归的上工,还要种好自留地,公私兼顾啊。即便这样,二姐还要从地里捎回来一筐草。二姐是生产队公认最能干的社员,外号“铁姑娘”,地里场里的活不怵男劳力。而且,最顾家。家里家外一把好手。是母亲最喜欢的闺女,眼里有活,从不惜力。
家里家外的活重,母亲的饭也很给力。平时,家里多是窝头、棒糁粥,就咸菜。秋忙里,家里的伙食变好了,有了假面馒头、二米饭、面条、烙饼,偶尔还吃顿饺子。菜也好多了,熬豆角、熬茄子、炒瓜条,有时,还有摊鸡蛋、炸肉盒。一家七口,分工明确,调度有方,干劲十足。母亲最会过日子,把清苦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后秋了,小场里的草垛越来越高。全家人看着高兴。母亲和二姐算计着,会比去年多卖钱吗?去年卖了7000斤,得了350元钱,轰动了全村,亲邻街坊都来借钱。
第一场雪飘下来,平原公社收干草的马车该来了。有周口店的,有石楼的,他们是种粮重点地区,大牲口多,过冬需要大量干草。一家人都盼着多卖几百块钱。母亲和父亲盘算,今年再也不能往外借钱了,大儿子不小了,说什么也要盖好三间新房;大女儿也该出聘了……
作者简介:陈玉泉,现任北京房山区作家协会秘书长、房山区诗歌学会会长、河北名人名企文学院副院长、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作品以诗歌、散文为主。作品主要发表于《北京日报》《北京晚报》《北京青报》《北京支部生活》《中国诗界》《渤海风》《攀枝花》《梧桐》《张家口日报》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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