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最后的“清流”吃鳗鱼是种怎样的体验?

吃了这么多年鳗鱼,你知道在日本还有着关于“鳗鱼”的节日吗?在日本高知县的一次旅行,让我记住了这个难忘的“鳗鱼味”节日。

从爱媛县开往高知县的火车 9 点零 3 分开,全程三小时,由松山经转宇和岛开往江川崎。

这段旅程穿越山岭与田野,蜿蜒起伏,将人完全带入另一种色调与质感的日本——那是,只要用电脑特效稍微渲染一下,就立刻变成宫崎骏电影画面的四万十川。据说,这里是那部大热日剧《向日葵迟开的夏天》故事的发生地,日本最后的“清流”,也是无数艺术家汲取到灵感的秘境。

如果你和我一样罹患“手机强迫症”,那么四万十川是最佳的戒断地。当柠檬黄色的列车缓缓进站,停泊在绿色山岭间这座古老的站台,我手机的最后半格信号也没了踪影。

尖顶木屋的候车室墙上挂着一部老转盘电话机,货架上只卖一个味道的泡面,冰柜里仅有三种口味的冰淇淋。

一枚漂亮的木牌子,上书 :“这里是全日本夏天最热的车站,同期温度高达 41℃。”一抬眼,炫目的太阳果然很不客气地撞过来,我的思维也和手机一样,进入了“圈外”状态。

年少念书时背过的那首《桃花源记》,在遇见四万十川的这一刻,被完整诠释了。大概根本无法想象日本还有这样的区域 :预订的民宿主人石川爷爷开着他装着萝卜和柑橘的货车来接我们,一路颠颠簸簸,晃荡着驶过弯弯曲曲的盘山路,不出三个弯,我已经彻底丢掉了仅存的一点点方向感——只知道眼前脚下是不知何处是源头,又在哪里是尽头的山川与清流,静下来,会从汽车马达与轮胎驶过石子路面的噪音中,听到清泉在山涧间谱写的绿色奏鸣曲。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

“哈哈哈哈!”

“笑什么,你还不是想唱。”

这个下午,我们骑车穿过悠长的隧道与河谷,碰见了在路边栖息的松树、青蛙和一条青色的大蛇。几乎没有任何现代化元素嵌入的这个“国度”,就算是下一刻看见幽灵公主驾白龙从脑袋顶上呼啸而过,或是路边公交车站前站着打伞的龙猫,我也丝毫不会惊讶。

我们两个 30 岁的大人,挽起裤腿和袖子,在山涧河滩里捕鱼,拿石块砸森林里捡的毛刺栗子(事实证明带青刺的栗子并没有熟,结果白忙活一场),然后,又坐在河岸的石头上,边喝贩卖机买的冰可乐,边晾晒全身湿透的衣裳……

就这样想起了,那些快要遗忘的,在姥姥家度过的少年时代的暑假。岁月在炙热的日光下缓缓解冻,如此浓郁鲜活,好像从未真正消逝过。

这天晚上,正逢日本人吃鳗鱼的节气“土用日”,民宿爷爷叫了一大帮朋友来他家喝酒。所谓“土用”,指的是在一年中的“四立”(立夏、立秋、立冬、立春)这四个日子每个日子的前面大约 18 天。不过虽然四个日子之前 18 天都算是“土用”,但通常情况下说到土用大多数指的是“夏の土用”,也就是立秋之前的土用。大概是为了庆祝夏季已经到了最盛大,且快要过去的时间,日本人用鳗鱼这种价格昂贵、营养丰富的料理来庆祝,同时也可以缓解盛夏里中暑、食欲减退的不适感。

而在我看来,鳗鱼这么好吃,当然需要一个节日专门来吃啊!想起自己来日本这么多次,确实有碰见过鳗鱼店门口排长队的场景,竟完全没有注意过这个节日!

“土用日”充满绝对的仪式感——黄昏时分,大爷大叔大哥们扛进来一大盆下午新鲜捕捞的野生鳗鱼(四万十川清涧里的野生鳗鱼,在东京该是怎样昂贵的珍馐),热情地邀请我们一起庆祝。民宿爷爷点燃了炉火,邻居大叔用鱼刀利落地处理好鱼身,一位胖胖的小哥哥,去便利店拎来了下酒零食与冰啤酒。孩子们在屋里兴奋地跑来跑去,这个气氛,仿佛是小时候的除夕夜。

于是,一小时前还萍水相逢的大家,此刻已宛如相识多年的一群老友。喝着冰啤酒,为超级冷的冷笑话笑得前仰后合,一边,集体被炉端烧的烟,熏得泪流满面。

“我说,石川,你家的排烟管道是怎么回事啊?”

“啊,对不起,这间房子是我自己建的,我设计的时候啊,把排烟管道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啊!”爷爷挠着头,叫他念高中的孙子去拿冰毛巾给大家,就在这一会儿,养鸡场叔叔不小心把鱼骨烤煳了。

“啊!你毁了我们的味噌汤作料!”

“能怪我吗!要怪你没有排烟管道的炉子啊!”

新鲜烧烤的鳗鱼,无需加任何调味,只是撒上一点四万十川特产的柚子盐。用筷子送入嘴里,无需咀嚼,舌头一抿,那鲜甜的美味就在唇齿间化开,那是属于四万十川的味道,是一闭上眼,就会在眼前出现那些清涧、河流、青色山脉的味道。是我大概会牢牢地用味蕾去记住,一辈子也不会忘却的味道。

弥漫的烟,为那天的回忆笼上了一些朦胧,叫日后想起来这个场景的我,也常常会质疑那份痛快的真实。只记得那个晚上,就着鳗鱼与冰啤酒,炽烈的暑热逐渐褪去。大叔们喝酒时讲的冷笑话,配上四万十川的静夜,毫无违和感。隔壁座的胖哥开始比画中文字怎么写,他送了我一盒夏季限定橘子口味的巧克力棒,最后又用我的名字编了首歌,自顾自地唱了一晚上。

“夏,你相信我,我原本英语讲得可好了,后来进山碰见了食语怪,把我的语言能力抢走了!”

“然后妖怪就会说英语了吗?哈哈哈!”

为了排烟而打开的窗外,浓烈的蝉鸣声,久久不能将息。

那天半夜,又突然下起雨。雨水敲在瓦片与木窗上叮叮咚咚,像梦,更像那首叫作《夏》的歌曲。没有电视,所以早早关了灯躺下,没开空调,很热,于是就斜躺在榻榻米草席上,迷迷糊糊地睡着。

恍惚间,山风不时吹过来青蛙声,得曾未有。这个瞬间,宛若永恒。

文|凉夏

插画|Yu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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鳗鱼,你喜欢怎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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