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文苑】王金桩：莲藕系乡情
莲藕系乡情
文/王金桩
我村村西，濒临沙坡梁的一大片水地，过去祖辈年年栽莲菜。十几年以前，这儿还曾是一大片的莲菜池呢。盛夏季，从村西沙坡头向西眺望，只见一望无际的碧绿，这便是我村的莲菜地了。莲叶如轮，大似锅盖，铺满了池塘，间或有莲花挺立其间，花瓣青中泛白，美丽圣洁。这儿的莲为纯一色青莲，青莲藕色白味脆甜且耐贮存产值高，因此，人们年年栽植青莲。周周几十里村落，只有我村有这得天独厚的天然泉水，沙坡梁下有长年四季自流不断的泉，所以，喜水的莲菜，也只有我村有种植，别的村没有。村民们曾以此为荣。
每年年关，当其他村村民为过年的钱发愁的时候，正是我村村民靠莲菜卖钱的时节。这时候，青壮年劳力齐下地，用铁钉耙刨走干枯的莲叶莲杆，排去莲池内积水，人们穿上高腰雨鞋，提锨开始挖莲藕。挖莲菜熟练的人，一天可以挖出百八十斤莲菜来，不熟练者，一天最多不过七八十斤。没挖过的人，到了地里真是老虎吃天一一没法下爪。因为，挖出一枝完整的莲藕来，是一门有绝窍的技术活，没有经过一番刻苦训练的话，干这活， 还真不行。年前十来天左右，人们天天挖莲藕，天天卖莲菜。或把莲菜直接卖于来地头收购的菜贩子;或自个儿把莲菜带到城镇集市上去销售。到了年三十，家家或多或少都有靠莲菜卖得的钱过个大年。称大肉，买花炮，添新衣，置鞋帽全凭了莲菜换得的钱。没莲的外村人还挺羡慕我村的。是的，有莲藕真好，它首先可以解决村民过年没钱花的窘境啊！
爷爷在世的时候，曾对我讲，莲藕是我们村的贵宝呢。因为，在过去饥荒之年，莲藕救过我村人的命呢！村子老人常言道:没有粮，泥里挖，没有钱，泥里戳！泥里挖什么？泥里戳什么？挖的便是莲菜，戳的便是莲藕啊！无粮没钱的岁月，旧社会里伺空见惯。清同治年间回民作乱，关中遭遇大饥荒，兵连祸结，瘟疫盛行，沙苑一带，饿殍遍野，人口十之存一。在这样的恶劣大背景下，我村村民，靠莲菜活了下来。民国十八年，关中大旱，村民遭难，饿死者不计其数，又是莲菜，救了我村村民的命。因此，一代一代的村民们对莲菜心怀感恩之情。人们喜欢莲菜，因为，她救了我们的命，所以，我村辈辈都爱栽莲菜，人们对她有深厚的感情！
莲菜非常好吃。它可以生吃，可以熟吃;可以蒸着吃，可以煮着吃，可以凉拌，可以爆炒。做法不同，味道不同;吃法各异，味有千秋。
我特别喜欢吃母亲做得莲菜。逢年过节，我们村家家必备莲菜，母亲做的莲菜味道最佳。做酒菜时，选莲头数节，削皮，断节，浸水泡洗两三遍后，上案切片。片片薄厚均匀，厚薄片片适中。然后放入热水锅中焯一焯，捞出，盛盘内，放盐、红辣椒角、芥末油，芝麻油、醋等，拌匀即食清脆爽口，滑腻酸香。真是一道好酒菜！要么，爆妙也可，是为炝莲菜，也好吃。或者选莲头两节，切片后和面，上蒸篦蒸，出锅后，香气四溢，入口莲藕面甜而醇香。藕片拌白面，油炸后蒸熟，香喷喷的味道让人回味无穷啊！或者切片或块入锅熬粥，或者单独煮藕头，待熟透后加入白糖，或者蜂蜜，口味俱佳。莲藕不仅好吃，它还有奇特的医药功效。它可以止咳、止血、凉血、健脾胃、解烦热、止酒醉，止呕渴等。
诚然，好的东西，经营起来都很困难。即人们常说的，樱桃好吃树难栽，不下苦功花不开;幸福不会从天降，幸福是从辛勤来。莲菜固然是好的，栽植开挖挺不容易。每年四月份，莲芽萌发之时，人们便为种植莲而开始忙碌起来。铲除莲池杂草，修整池塘田埂，平整莲池淤泥。这些活儿必须紧锣密鼓地在四月中旬完成，因为，莲芽随着气温的不断升高，生长得快极了。今天才刚破土露出鹅黄的嫩芽，明天就已泛绿生成荷叶苞，后天荷叶苞绽开，满池尽显巴掌大的荷叶，活儿催人忙啊！村民们带着干粮不回家，整日里劳作在田间。小心翼翼地挖好莲菜崽子，接着在平整好的池塘地排行挖沟，把菜崽子排放好后填埋压实。菜芽必须朝一个固定方向摆置，利于莲菜生长起来错落有致。最后，将汩汩流淌的清泉水引入莲菜池内，待水浸漫了整个池塘后，莲菜栽种活儿才算圆满完成。接下来的五、六、七，八月份，是莲旺盛成长的季节。村民们在莲池间的主要工作则是除草、施肥、放水。待到八月十五中秋后，莲藕长成，可以开挖。挖莲菜才是种植莲最精采的华章，也是村民丰收喜悦的时候，更是村民最辛苦的时候。人们往往推迟开挖莲菜。因为每年八月十五后，收获秋作物活儿比较繁杂。既要收玉米、花生、黄豆、棉花、高粱等秋季作物，又要耕种油菜，小麦等下料作物。秋收秋耕秋种，村民忙得热火朝天的，把成熟的莲菜放后收获，也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况且，莲菜长成后，待在池塘下面也不会坏，啥时候挖都可以。等到冬季农闲，人们陆陆续续开始收挖莲菜。大多数村民开挖莲菜已近年关。因为莲菜是冬季稀罕菜，好吃，人人喜欢。时逢年末，家家必购。村民们选择这个时候开挖销售莲菜，也是顺应了市场需求，迎合了人们的心理欲望，期盼卖个好价位。
适值三九寒天，池塘内冰天雪地，挖出莲菜真不容易。除掉冰面上的枯枝干叶，排泄掉池中的积水，用铁撬砸碎一寸多厚的冰层，用锨铲掉一尺多厚泥土，露出白胖胖的莲藕！寒风刺骨，雪花飘飘，四野茫茫。挖藕的人，脚穿高腰雨靴，站在泥水遍布的池塘里，挥舞铁锨，熟练地挖着莲菜。但见他们头冒热汽，汗流满面，身穿单衫。个个浑身冒汗，哪里有寒冷的感觉？！严寒中，冻得瑟瑟发抖的都是不干活的人，辛勤的村民们干劲实足，汗流浃背，何冷之有？！经常挖莲菜的人，已经掌握了莲藕的自然习性及长势。泥土中，露出莲头，便知它的莲藕把在那里;露出藕把，便知它的藕头在哪里。人们可以做到观一斑而知全豹的本领，挖起来得心应手，灵活自如。地下莲藕长势喜人，莲藕上下三层，交叉纵横。先取上边的，再掏下边的。先取近处的，再挖远处的。挖出的莲藕头是头，尾是尾，枝节完好无损，这需要有高超的技术和相当的耐心才能完成的。
我村莲菜地尽毁于十几年以前，由于新品种及地膜的应用，种植莲菜变得简单多了，而且新品种产量高，长得粗而壮，我村村民的青莲莲藕种植就此画上了句号，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祖祖辈辈遗传的莲菜产业无奈地退出了历史舞台。不过，等到别的村庄大量发展新品种地膜栽植莲菜以来，他们在栽植经验和技术上还是处处处比不了我村村民的，而且莲的品质差，口感没法与青莲比。
我们村村民们个个都是种植和挖藕高手，待到别的村发展地膜种植莲菜以后，我们村民便成了他们的老师。
傍晚，一堆堆莲藕，在沙坡梁下的温泉水的冲刷中，变得白白净净。在商贩与村民的讨价还价声中，在过秤，记帐，付钱的吆喝声中，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人们怀揣莲菜换来后钞票时，心里真好像是乐开了花！什么寒冷，饥饿，乏困都已逃之杳杳。夜幕降临，人们才匆匆回到了各自的家。
过去， 我村家家栽植莲菜。人们与莲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莲谐音连，心连心。藕断丝连又寓含情意绵绵之意。乡民们以莲为媒介，相互联络，亲人与亲人，朋友与朋友，相互之间互送莲菜，表达了一种绵延不断的情谊。如今，西安周边村民，还保持着这一种古老的习俗。每逢给孩子完婚时，择选一整枝莲藕，披红插花送往女方家，表达了一种永结同心的美好祝愿。那时候，尽管家家莲菜地不多，年末了，家家都会自留一些莲菜，送亲戚，送远方的朋友，或在过年春节走亲访友时带一些莲菜，让亲朋们都来尝尝新鲜的莲菜，分享分享劳动的成果，增进彼此之间感情联络。现而今，科技发达了，莲菜大量产出，不知什么缘故，往日的对莲的那种情却渐渐淡化了，让人不免有一份眷恋过去我村的青莲，让人心里不免产生一份失落的乡愁。
虽然，昔日栽种青莲的往事一去不再复返，但是对青莲的喜爱之情，我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