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挺到四支队开会,没穿中将军服,也没穿灰布军服,而是穿皮夹克
叶挺,在中国可是一个响亮的名字。他的勇敢无畏,在北伐战争时期其所部赢得“铁军”称号,早已众所周知。到新四军后,他曾亲临前线,遇到敌机轰炸,他不仅未进防空洞,反而用相机对空拍照,使周围同志又担心,又佩服。他那镇定自若,毫无畏惧的风度,神话似的在军中迅速传开。四支队司政后机关听说江南军部叶挺军长来了,都十分高兴地列队前往欢迎。
叶挺没有穿他的中将军服,也没有穿新四军的灰布军服,而是穿着皮夹克,骑马出现在舒城的东、西港冲四支队司政后机关,出现在这些大别山红军将士的面前。在自己的部队中,叶挺一直是这样穿戴。他本来有一套缀有中将军衔的草绿色将军制服,黑色长筒马靴,横扎斜吊的制式武装带,这些正规化装饰,他只在和国民党方面打交道时才使用。
叶挺曾被毛泽东称为“中国工农红军的总司令”,是指他亲自领导和参加了南昌起义、广州起义,参与了中国共产党的建军工作,可是他并没有参加十年红军革命。广州起义失败,责任落在他的肩上。他跑到莫斯科去申诉,共产国际却不分是非地批评他。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他脱离了党组织,到了德国,流亡多年。用他自己的话说,爬山爬到一半,退下去了,现在又开始重新爬山。
叶挺在西港冲钝斧庵见到了高敬亭。
这是高敬亭自抗战以来第二次见到新四军军长叶挺。第一次在武汉见面,参加了叶挺的盛宴,但双方也没有多说话。叶挺的大名高敬亭大革命时在鄂豫乡间就知道。北伐时叶挺担任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独立团团长,是攻打武昌的先锋,他领导的部队被誉为“铁军”,后来任师长,担任武汉的警备司令。叶挺也是第二次见到红军名将高敬亭。最近,他在军部,听到高敬亭的名字更多了,有称赞的,有批评的,但更多的是军部在研究如何帮助他,促进他东进……
1939年5月10日夜,叶挺召开军事会议。第四支队各团连以上干部、各纵队司令及游击队长共八十余人参加。
在支队司令部的会议室里,军长叶挺坐在正首,左边桌头坐着高敬亭、戴季英、林维先;右边桌头坐着张云逸、邓子恢、罗炳辉……新四军军部除了项英、袁国平、周子昆外,主要领导都来了。身经百战的指挥员都用同一种姿势端坐在椅子上,身板挺得笔直,多年军旅生涯形成的气势都表现在神态举止中。
叶挺在会上传达了中共中央、中原局和新四军军部关于建立江北指挥部的决定,重申中央的东进方针,要求高敬亭率领第四支队后方机关、教导大队和第九团迅速东进皖东合肥、定远、滁县、全椒地区,开展游击战争,建立根据地。
会议开了两天。
会议期间,叶挺、张云逸收到了项英传来的中共中央书记处于4月24日发给东南局、中原局和四支队八团队的《关于建立皖东抗日根据地的指示》,可谓来得正是时候。叶挺遂将这一指示电的精神一并进行了传达。该指示说:
“目前我党我军在皖东的中心任务是:建立皖东抗日根据地。这是我们一切工作的中心和目的……目前军事上的目的是在坚决消灭汉奸、土匪部队,打击日寇的战斗中迅速扩大和巩固我军成为皖东抗日武装的主力,并积极向东向北发展,建立后方。”
中央立足新四军和四支队东进,这一战略在关乎中共生存和发展壮大这盘棋上,是具有相当合理性的。这也更坚定了叶挺推进四支队东进的决心。
会议期间,同时得到政治情报:国民党军政当局对共产党的不满情绪正在上升。国民党认为共产党领导的军队不遵守划定的战区范围,随意开动,不遵守编制数量自由扩编;不服从国民党政府的命令,任意破坏改变行政系统,不积极抗日却专事骚扰友军,等等。国民党对共产党要采取限制措施等。这样桂系也不可能持久地在安徽和共产党人和好。四支队必须尽快到敌人后方去找出路。
最后,会议决定:第四支队今后的方针应是广泛发展,于本年“八一”前在可能范围内扩大到二十个团,并与第三支队配合,做进攻南京、截断津浦线之新主力;在舒城与皖东各建一游击战的支点,并由新四军军部派得力干部五十人,充实四支队各级领导;四支队经费除原有及省储补助费外,军部从6月起每月补助第四支队津贴两万元,作为广泛开展游击战的经费;叶挺还敦促第四支队要按国民党安徽省政府的命令,限三个月内撤出舒城,转到淮南铁路以东下塘集、定远一带活动。
有人在抽烟。大家都在静静地望着叶挺和高敬亭的脸。
由于以张云逸为首的新四军江北指挥部正式组建,高敬亭作为指挥万余人的支队司令员连指挥部委员也不是,他便认为只有保存实力今后才有希望。他与叶挺、项英、张云逸等原先工作上的矛盾发展成为贻误战机的消极抗命。高敬亭还是一如既往,对他认为不正确的指示置若罔闻,沉声陈述理由,说:“皖中自四支队进至后,战略地位越显重要。其既是抗战基地,可以指挥江北部队进入敌后开展抗日游击战争,又是保留下来的红军革命运动的战略支点,可掩护鄂豫皖各地党组织开展革命工作,还可以和江南淮北平汉铁路做战略上的配合。国共两党都很重视皖中。我真不理解,国民党和军部都让我们离开皖中,离开大别山,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坚守皖中、坚守大别山?”
叶挺说:“随着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国民党的反共政策也在不断升级,四支队处境愈加险恶。皖中处于国民党二十一集团军包围之地,不是久留之处,至于将来是否坚持,还要看形势变化。在国统区,我们没有前途。国民党希望我们让出皖中,让我们到皖东,我们应将计就计,以退为进,一路东进,完成和加强进军皖东之步骤。我们不是盲目屈从,而是到敌后去寻求发展。皖东发展了,大别山今后还要落入我手。”
“现在的皖东,日寇正在扫荡。”高敬亭再补充,“到那里,新四军、国军、伪军和日军交织在一起,情况复杂。现在,四支队立足我们的根据地对日寇进行出击,是十分安全的。”
“这只是比较而言。”张云逸插话,“我到皖东八团战场看过了,在皖东敌后,日寇占据的主要是大、中城市和县城及铁路沿线,城外就是各色武装的天下,少量日军不敢出城。皖东党组织力量较小,是确定无疑的。但是,日军到来后的客观形势,广大农村的权力真空,给共产党人提供了发展壮大的机会。八团去了皖东敌后,可谓大显身手啊!若四支队全部东进,三个月即可发展部队一倍至两倍。”
“支队部有大机关、有电台、有医院、有修械所、有家属,在东进过程中如果遇到敌顽袭击,后果很难设想。特别是后方机关医院马上走不了!”高敬亭的这些担忧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这时提出来,显得有点强词夺理。
叶挺军长刚开始开会时,面色是中性的,现在突然充满了果决和冷酷,他把他的愤怒压抑下去,厉声地说:“高司令,东进,限两星期必须出动!请执行命令!”
久经沙场的战将,可以说情感是深藏不露的,可是这次叶挺对其深藏不露的感情也失去了控制。
叶挺对一个支队司令说出如此简短而又决绝的话语,是很少见的。这是对日战争,这是军令。军令不容儿戏!他的脸上一副不怒自威的表情,眼里射出两道寒光,在会场产生一种强大的气场。大家都被叶军长的气势震慑了。
在江南军部,叶挺的自尊心常常受到严重的伤害,常常受到伤害的还有他作为军长的指挥权和谋略的发挥。自尊受到伤害的同时,又给他带来自行脱党的自责,自责又带来自卑,自卑又强化了这位北伐战将本来十分强烈的作为军长的自尊。这次在江北,他决不允许自己的自尊受到伤害,也不可能有人再会伤害到他的自尊。
叶挺发火后,看无人说话,便说:“军事民主,现在就四支队东进,我们进行举手表决!同意东进的,请举手!”
叶挺第一个举手。参会人员几乎全部举手表示拥护东进皖东的方针。高敬亭迫于形势,在会上也举手表示赞同东进。
叶挺真不懂高敬亭的固执。沦陷的中国国土,急盼共产党去成为主人。他和当时很多人一样,认为高敬亭对东进这一战略部署顾虑重重,优柔寡断。古语所说:“寇能往,我亦能往。”这是指于敌有利弊,于我亦有利弊,只要加上抗日的人民,加上自己的灵活指挥,皖东这个地区游击的课题,必然顺利解决……固然我们不否认地形是游击战有利的重要条件,但切不可变成人不去利用地形地物,反转来被地形地物所限制,人对地形失去主动性!
会议于12日晚结束,13日上午,出席人员相率返防,组织部队东进。
叶挺此行,是带着中央、中原局,特别是军部对高敬亭和四支队的一些误解而来的,是手握解决高敬亭问题和整理江北部队的“尚方宝剑”到达四支队的。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高敬亭的命运不会出现逆转。
5月中旬,九团于东汤池东进;继九团后,支队机关奉命陆续撤离舒城,东进皖东抗日。高敬亭于西港冲老华家设立留守处和交通队,共有一百多人。这个留守处和交通队,直到当年9月底才撤离。东、西港被桂系占领,成为国统区,在形势日益紧张的情况下,再坚持已不可能,东、西港使命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