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诗坛]何建中的诗《长财伯》
长财伯
他嗓门大，力气大
饭量也大
早上喊村民上工，还未张口
村头苦栗树上的鸟儿
就吓得先飞出巢穴
在高空盘旋着
直到他的喊声
雷声一样滚过村庄的屋檐
震落的树叶
被河水漂向远方
它们才惊魂未定地飞回树顶
他是一边吃饭一边喊工的
端着的大海碗
挡住了半个村子的阳光
出门时，红薯或者土豆
还山峰一样堆积碗中
等他喊醒最后一个懒汉
斜扣手中的空碗
便旋出阵阵晨风
刨地时，沒有谁的锄头
比他挖的深
挑担时，沒有谁的扁担
比他压的弯
拎起石磙，就像拎起一根木棒
抬腿一跺，地下就是一个深坑
村里最强壮的公牛
与他较量
被他掰弯的牛角
再也没有直起过
他砍的一担柴能烧一窑青砖
他挑的两筐石够筑一座屋基
可地里的产出
从来没让他吃饱过
雪一样堆积的棉花与蚕茧
沒给他换来一件新衣
牛一样劳作着
傻子一样憨笑着
从来没觉着累
更不知什么是苦
可他的一生真比黄莲苦呵
三岁便没了娘
七岁又死了爹
等他成年了
把他养大的哥哥又撒手西去
看着年幼的侄儿
他娶了可做他娘的嫂子
五十岁，一个小脓包
夺走了他唯一的儿子
他没阻拦儿媳的改嫁
同七十岁的老妻
抚养十岁的孙子
六十岁时他依然强壮
八十岁的老伴
总在夜里骂他老不正经
上飞虎岭割香叶
弯刀过处
山坡便像他新剃的光头
去二郎河卖佛香
他身板带起的风
摇晃着路边的大树
村里婆娘们都说
晩上给他一个大姑娘
天亮他就能抱上儿子
塆里汉子们都信
即使是一块石板
他也能种出金子
可强壮如此的他
竟然死得那么容易
一脚踩滑了
跌下不到两米高的石桥
河中又正好
有块不大不小的河石
对准了他的光头
他就枕着那块光滑的河石
睡着了
河沙，藏起了他的鲜血
人们看不到他的疼痛
死了
脸上还是憨憨的笑容
勤劳如此的他
死时
口袋里只有五元钱
脚上依旧还是那双草鞋
身上依旧总是那身旧衣
可他烧窑做香赚了不少钱呐
除了填补孙儿
永远也填不完的亏空外
他唯一的财产
就是他带着财字的名字
他的孙子沒再回大河冲
他的老妻是村里出资安葬的
清明时节
他的坟头也偶有几树花
或者几迭纸钱
据说
那是塆里欠他钱的人送的
做了恶梦，就来他坟前拜拜
烧一堆黄纸
便算还清了心债
何建中，湖北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阅文集团签约作家。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迄今在各级报刊及网络文学平台发表诗歌、散文、报告文学、文学评论等作品达三百多万字。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