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独立】前沿44-当代藏族90后诗选九家
稿 约
2021【独立】前沿44-当代藏族90后诗选九家
索南卓玛的诗
尘世之美
风一吹你便会深情默诵
高处的经铃，在低处
摇摇欲坠
赎罪的众生疲倦而脆弱
灵魂高贵无上
年迈的智者沉默寡言
忧虑依旧如此
你望着远方的样子
真像黄昏
美丽又有点颓废
2019/7/20 拉卜楞
拾起故土的美
黄昏，醒来时窗台上
落几滴雨
春天，就这样赤裸裸的
靠在我的枕头旁
我们从牧人开始阀土
又迁就了城市
不曾回归
霞光，渐渐的泊在
我的肩膀上
不言不语
躺下时已脱落
拾起雨声，与你的温柔
种在我的后花园里
你开花的样子可真美
那些沉重的日子
荒野上，风和风拥挤
从雨季牵来的马匹已丢失
游牧的蹄响远去
风吹向远方时
少许会带些苍凉与悲恸
夕阳下人们摘下面具
用不同的语言道别
那些逃亡草原的牛群与尘土
像灯盏一样灭迹
暗夜滚动着彼岸的祈祷
经殿外的月亮被人摘去
我们看不清夜的模样
阳光茶馆的甜茶
一杯甜茶能准确地测出这座城市的温度
茶壶煮熟了那朵白云
空气中弥漫着独一无二的气息
一元一杯是一种无形的文明
阳光茶馆的甜茶一直是致命般的存在
生活是慢一些的好
沧桑的岁月里 需要一颗幸福的结节
格桑梅朵的故事泡在茶杯里许久
扎西尼玛转动着手中紫檀佛珠
想起很多年前爷爷的话
“这是传家宝，你要传下去。”
两天后就是妻子的手术
夜晚的故事有酒
白天的故事有甜茶
无数个日日夜夜
甜茶成了这座城市的演绎者
从浴室醒来
把自己封锁在一间小屋里
那里没有光明 没有黑暗
周围是无数个火红的瞳孔
恐慌中逃脱出来
却忘记了穿衣服
谁曾看清过轮回是一首单曲循环
而生命只是一团燃不尽的火苗
在大雪纷飞的夜晚
我的灵魂终将孤寂天涯
纪念成纹
纹一团火苗在胸口
纪念曾经那份火热的吻
炎热的夏季如同我的思念
需要一场暴雨来湿润
你的心已是夏季的花园
盛开的无处不在
无法原谅你远去的灵魂
只问你为何冷落了雪莲
始终没能找到一个适合你的皮囊
都市的繁华总是与你无缘
千年的雪山都在沸腾
放生羊
路没有尽头
风在身体里晃动
看我的人 站在高处
男的 女的
把手掌铺在地上
恨不得把脸 埋进长发
祈愿头顶长出一对羊角
挂着彩绳走完这程
你
你撇着嘴 摇着手
和我再见
再一晃
我的目光就断了
泪眼模糊
我不知该往哪里去
来
弄瞎我的双眼
留下我抱着你的名字取暖
隐秘的莲花
沿着八廓街的舷梯
漫无目的
我像个久病的孤魂
走到路的深处
再深处也
夜似乎才被释放
囚禁着的一粒尘埃
终于在密不透风的黑暗里
静静地落入我的手心
汪青拉姆的诗
汪青拉姆，女，藏族，四川丹巴人。有诗歌发表于《民族文学》《甘孜日报》《西藏诗歌》《贡嘎山》《羌塘》等报刊和藏人文化网、藏人家园、格桑花等网络平台。
面具下的他
雨点滴滴砸落
缓缓汇成一道道流水
串起行车留下的四条平行白线
前座穿着工作服的工人
用渗满水泥和土的手撑着，小憩
狭长又闷气的公交车厢，
满载着一整车陌生人的漠然，划开雨道
窗外，一位面容精致的女人
向前摔了一个趔趄
立即用伞掩住面具，匆忙逃去
“慢慢地，再慢一点”
雨打湿的头发和衣服，
传递着寒冷和漠然
斜雨、面具、亡灵
雨点，像个任性的孩子
缠着身无分文的母亲买糖
雨点滴滴砸落，
他又伫立在十字路口
“幸福是什么？”
他看着叹息声飘散在车鸣中，
像那支被丢弃在雨路中的烟头
任凭过路车辆碾碎
直线和小孩
1
我们循于两点之间
逃不掉，动不了
雨天，燕子任由横行其上
晴天，烈阳肆意掠过
逃不掉，动不了
在人类看来，如此接近天的距离
却远被厚云踩在脚下
眼睁睁看着雨点砸落
逃不掉，动不了
2
那时，仰望天际
横在天空之间的直线
遥远，高大
雨滴避过线条
直直砸落在我脸上
刺骨，埋怨
3
那时，俯视地面
矗于地面的小孩
渺小，勇敢
雨点砸弯我的躯干
却避开小孩儿的勇敢
自私，偏心
4
那时，暴雨莅临
一条倔强的直线
一个执拗的小孩
在水花四溅的雨空下对峙
习习秋风吹弯了雨线
叽叽鸟鸣，按下生活的暂停
小孩、直线，定格在雨中
逃不掉，动不了
灰
尘土，黏着大地的皮肤
绿皮火车，没有停在终点站
越过了胸膛，迈过发丝的葱郁
年轻的心啊，总像灰的尘
洒洒落落，余烬了山头的露光
梦人，掀开匍匐的身躯
告诉天空的蓝，没有黑的发
西藏风
耳朵的孩子，括进细沙的声音
还有雪花落地的音，在石头城
弹奏一首琵琶，四起山歌
我扯了扯太阳下的影子
告诉大山我昨夜醒来的梦
风轻吹的时候，让西藏住进你的耳朵
还有那明亮的双眼，去遥望这座石头城
———躺在罗刹女身上的故事
独 饮
夜拉萨的城空没有现白云
醉酒的梦里让一朵雪莲绽放
黎明没有伸展，也许高歌、也许伴舞
卓玛的嘴唇染红了才让啦心跳的节奏
眯眼开始幻想一场嫁衣的语言
没有高山盘旋的鹰，我不是拿麦的歌手
稀梦:格茸取初的诗
第四次死亡
远飞的鸟儿纷纷落水
这是你第三次的死亡
我才看出，你连影子都死去过几次
这次，我把我的影子借给你
“让死亡也死去，让复活来临”
而影子在左，你往右
一扯，影子和你一起落水
径直沉入水底，走向第四次死亡
水干涸，影子和你枯萎，推向第四次的死亡
2019.4.14 乡城
与岁月独处
对面山头，颓黄的土房
一个酒鬼与岁月独处
破败的房门，一下下的
撞击着峡谷幽深的日子
那天起，他独醉山头
不打妻子，也不打孩子
眼眸日日守着山对面的门
守着妻孩，守着峡谷幽长的沟
而每当深夜，他梦中呓语
朝对面山头呼唤群星
只有树影未眠，在风中摇晃
2019.4 .12 家
石 头
石头……枯干的石头
什么时候，你想过要长出叶子来
在一堵堵苍白的墙缝里
荒废河谷，又荒废太阳
太阳板结，爬满坚硬的藤蔓
整个四月都停下
你挂在日子的侧头，沉睡
石头……沉睡的石头
你既把叶子藏在某个山坳里
就请把眼泪一同带去
你会发现，每一滴泪水都是一片叶子
2019.4.11 乡城
极 限
这就是你的极限
像风；像雨；像雪；像阳光。
一旦抵达
便无法穿透这厚实的土地
让人困惑的
是每当身处这可笑的窘境
原本被命定的小人物
仍保持那种廉价的
底下的苟同。
其实，早该明白
这是被眷养的人一手捏造的境地
虽谈不及救赎
但我多次试图
试图阻止他血液里潜在的
关于沉沦的
可能性——
周遭的人群早已知晓
那目之所及的远景
一如虚无缥缈般存在的笑容
这既能满足你个人的臆想
又是他埋头伏案新的动力
涉及的事与物中
谁又和谁
能够勾勒出他生命的走向
即使琳琅满目的方程式
也左右不了他狭小又可怜的思域
因此，这是极限呐！
是他永远穿透不了的厚实的土地。
像太阳一样灿烂
——写给我的小说人物益西罗布
他来的时候都有着欢乐的影子
那微笑永远是人群处幽静的景象。
但这必有的悲哀
必有的踟蹰
或余生值得反刍的源泉
似乎来得太晚
这仅属于我个人的悲伤
显得太过幽凉
迷蒙烟霭遮断或翻脸的太阳
夜风开始掠过
我坐在河边寻找那犹存的笑容
连草原也伤心了起来
人们早已不住在家中
做梦的人也不曾献怜
我又在梦中醒转
可喊不醒的人们始终沦没在此
秋天疼痛
那静静卧在渺茫天空上的江河
变成一个幻影
硬是把自己挤得像个胖娃娃——
我静待一个个生命间璀璨的星火
那傲娇让人重新相识的大观
来得太过迅猛。
假如是我
是儿时伙伴的家园
那除了星火间耀眼的光芒外
必定有我父母从淹没声中
发出的接连的咆哮声
这个秋天
——让人疼痛。
这滩浑水
实现太多渴望已久的异象
一池污水里的孩子
将用流水伸展美丽的双翅
或企图翱翔于朔风中
即使天空灰色
也继续祈祷过往的魂灵
而我们，只需扮演着世界中的一角
接着那好比生命的光焰
愿为芳草
守着流光
就这么静静的熬
风起云涌
四时流转
树把阳光分成几片斑驳
这炎夏之后
必是又一个七月流火
守着流光
就这么静静的熬
刹那间
又一个转世的经咒
重复倒转
多想
我是一株芳草
与阳光致意
在风里招摇
不曾落俗
不曾服输
愿为一株芳草
聊浮游以逍遥
故乡的路
我不曾想
一条路会让我的目光变的凝重
车子晃过的瞬间
狰狞着要将所有的草木看遍
那些被高高挂起
曝晒在阳光下的玛尼旗
好似一张张旧历
映照着草木荣枯
岁月流走
长大了的人来了又去
旧了的路坏了又补
而我总带着回忆
回忆那变的不再熟悉的路
人们总说回不去的是故乡
到不了的则是远方
后来
我终于明白
远方有不尽的远方
故乡却永远停留在了那里
故乡的柏油路
越发的宽阔平坦
可 能
可能
你是一个离群的鸟儿
风浪太高
翅膀望不到边
记忆在空中飘渺
可能
你是一个跌落人间的天使
眼角带着泪珠
在沙砾中磨练生存
眼角珍珠般的泪光
紧紧缠住了我的灵魂
成为我生命唯一的奇迹
――写于故乡博拉
念 珠
每到黄昏，天边仅剩的微光
使我感到似曾相识，那一幕凄凉又美丽
是一个生命的结语，生命如此微不足道
黄昏时刻回眸过往，已将得知不再重来
每到家乡，眼眸留有的影子
使我想起点点滴滴，不曾想过世事无常
那时的我期待长大，未曾想过念珠意义
将是唯一留有纪念，是一个世纪的变革
每见嘛呢堆，老人的碎碎念念
谁的童年也是这样，倾听古老故事长大
转经道上最后身影，将是留给谁的回忆
留有手温的念珠串，将会是最后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