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娘说说话

素朴的日子里，波澜不惊，水一样的平滑，似乎是微澜不起。

不知道是因为人至中年对一切都看淡了，还是因为经历了许多心态日渐平和了，对生活没有了太多奢望与要求，所以日复一日的平淡，日复一日的重复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不好，反倒是越来越懂得了知足与感恩，也能于素朴平淡的日子里体会出来生之喜悦。

也只有自己知道，忙完了一天的琐碎，对着手机，陪娘说说话，是一天的白棉布一般的日子里蓝色的锦，闪着温暖的光，于心间，熠熠。

有种舒展，是春风拂水，是春草闲生的感觉。反正你说什么她都爱听，老旧的布满了褶子的脸上，因了笑意的丛生更多了些皱纹，但是谁都知道，那笑，是最好看最真诚最发自内心的。

有时候有种恍然似梦的感觉，记忆会一下子拉倒久远的过往，好像那个时候，娘好年轻，不知道怎么着，年华如梦间，就老了。恍然间不知道到底过往是梦还是当下似梦？“庄生晓梦迷蝴蝶”梦也？蝶也？有谁知？有些感伤与遗憾，感慨岁月无情，年华流逝，但唯一欣慰的是，老娘的微笑依然。有时候想，无论我们于生活里工作中受多大的委屈，经多大的磨难，只要能保自家的老少，安笑如常，就一切都值得。

孩子，还有无限的未来，还有大千世界，可畅想，可遨游。可是父母不一样，他们的世界越来越小，小到只剩一个圆点，那就是孩子。你的安好才是他们一切幸福的归宿，不求你大富大贵，不求你出人头地，想要的，无非是看到你的笑容。

有时候觉得，岁月会把伶牙俐齿的人磨砺到不会说话不想说话，觉得唯有沉默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在一个人人都争着表达自己的世界，唯有自己木讷着，沉默着，也越来越被世界遗忘，被他人忽视。可是在老娘面前，即使你不说话，对着手机傻笑，于她，也是欢喜。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你沉默也好，表达也好，做鬼脸也好，无论怎样，都好！俗话说，“自家的孩子，越看越爱”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你和她说个芝麻粒大小的成绩，笨笨的她一改往日的愚笨，立即反应迅速地自行脑补到西瓜一般大小。说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自己都觉得索然无味，不知所云，她立马很捧场得笑得前仰后合，仿佛这笑话有多大的笑点。甚至是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毫无含金量的句子，无非是千篇一律的，天气如何？吃的啥？穿的啥？其他人有没有打电话？有时候想，这样的话，你和旁人重复两三次，别人肯定就会烦到拍案而起，可是唯独对老娘，你可以一遍又一遍，纯属没话找话，可她从来不会厌烦，也不会无聊，总是兴趣盎然地，做最好的听众。

许是不是为了那几句千篇一律，重复无数次的话语，而是借由它，她知道你的安好，便心安，觉得这一天所有的盼望，都有了着落，不用揪着心想着孩子是否好着，又怕打扰你的生活，怕你不方便。

最多的叮嘱，也是那样的老三篇，“穿暖活”“吃饭去”“早点儿休息”。散漫的生活，原来浓缩而来，也无非就是这吃，穿睡三字经，只是她把它念得押韵合脚，如沐春风，你心安暖，你知道，有娘，就有人关心你的一举一动，一日一餐，舍她，谁又能念你安暖，护你周全？

如此想来，又有些泪涔涔，青衫湿了！

常常说岁月静好，却很少去深思，这静好里到底什么是静，什么是好，懵懂中觉得心静心安无欲无求便是静，所谓好，无非是家人安好、自己安好。倘若没事可以和孩子聊聊天，陪老娘说说话，共话桑麻，共叙家常，共享安闲，那就是静好！

如此想来，眼前仿佛就又呈现出老娘那张含笑的脸，褶皱丛生，笑意纵横，却让人一眼心安，一念温暖。

人生素简，可以舍弃不求的东西越来越多，也懂得了弥补珍贵的东西越来越少，也许，放下手机，面对面地陪娘说说话，才是她最大的心愿，自己的最大安慰吧！

2020.12.14晚         郭江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