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女人的自述
我是先有一份工作,在轮胎厂做事,收入可以。那时我刚结婚,住在男方单位,上班要经过一段野地,黑灯瞎火,怪吓人的。男人每天下班来接我,他人老实,就是长得黑,夜里两个在一起,我就叫黑人,黑人先生,他乐,亲着我说:你好福气,男人找到非洲去了。我们生活得很幸福。我们车间主任是一位年纪已过五十的老家伙了,色鬼,看见漂亮女性就咽口水。他看见我男人黑,仿佛是有隙可钻,自此就打着我的主意。有一次,看见我男人来接我,怪里怪气对我说:你那黑鬼来了,可惜呀——看他阴色色的两眼,顿时我双目冒火,不顾一切的冲上去给了他一记耳光。你知道,从此,我的日子是不好过了,他总是过意地找些碴整我。我真想杀掉那色鬼!有时,真怕自己控制不住干出来,这样,我就辞职了。
辞职以后,我在住楼附近租了一间房子开桌球室,房面很大,能摆开七张桌,生意很好。男人下班,也帮我来照看生意,生意日益红火起来,不到两年时间,桌球室就赚了6万多。我好高兴,赚的这些钱抚慰了那个色鬼给我的创伤,那些日子,自觉胸膛挺起来了。女人的兴奋大概都反应在脸色上,别人也说我愈发漂亮了。我是不否认的,一旦生活中的阴影彻底消失,漂亮女人是更娇媚的。我们生活得很好,很幸福,男人痛我,将家务全都包了,回家不让我干什么,倒好洗澡水然后要跟我脱衣衫。看着我白晰的身子,我说:黑人你是更非洲了哩。他就说:因为我更非洲你也更漂亮哩。那时我想,生活就会这样幸福下去,日子就会这样浸透着甜蜜过着。
没有好久,生活给我另一种打击。女人的美丽是一种罪恶吗?我的桌球室经营一两年后,来玩的几乎都是一些相识的人了,这其中有个叫京的人,年轻,挺一副眼镜,很斯文很倜傥的。他大都是晚上来玩,混熟了,知道他在一家工厂做工会工作,会画会写的那类人。他们工厂常有一些小招待业务,有时,也就带了客人来这里玩球,还开些饮料和香烟招待,事后,总是没少给我钱。这样的客人不多,现在单位招待客人都是进舞厅、茶馆。我当然很感激,这样的客人自然也是不能马虎的。有一次,他来玩球,带来了几位朋友,玩得很夜了,是到了我该关门的时候,其他客人知道我的习惯也都走了,他提出,让他们再玩玩。这一夜,他们是玩到凌晨才走。后来,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他是与妻子分手了,妻子把一个小孩留给他独自去了南方。从此以后,他几乎是夜夜来玩球,又是最后一个离去。看他孤苦可怜的样子,我很同情。女人就是这样天生一份同情心。有一天夜里,人都走后,我对他说:天下女人多哩,找一个吧。他看我说:能找个你这样的吗?我知道他的潜台辞,他是知道我男人而我们真心相爱,他羡慕。
这时候,我的男人不知为什么渐渐对我冷淡。开始,我是每夜很深才回去,回去就疲倦地睡了,并没介意。我们已经有一个孩子了,孩子才一岁多,白天放在奶奶家里,晚上是他带着。大概有好几个晚上我们没有亲热了,那天,我睡下就搂着他身子。我知道他并没有睡着,可是不理我。我以为他耍点娇,这是常有的事,这次却被他狠狠地推开了。怎么哪?好久,他瓦声瓦气地丢过来一句话:我黑他白哩,我不值得你爱。 天哪,是这样的!他疑心我与那个京有点什么意思了,怎么跟他说呢?
太幸福大概也太容易伤害,这无疑是我们婚姻的第一个伤点。讲实话,我不恨他,每一个男人大概都是自私的。以后,我开始注意与京的接触,总是还有好些人玩的时候就关门,有时候,我故意叫我男人看管着。可是就是这样,引起了麻纱。有一天夜里,要关门了,那个京说:让我玩完这盘吧。我男人却说:不行,这里我是老板。那个京说:怎么这样凶?你的女人不这样的,我说玩完就会让我们玩完的。这一句话刺激了我男人,冲上去就给京几拳头,打得京鼻眼流血。这个事派出所知道了,要处理,可是京却对派出所说:是我不好,是我该打。我知道京是把这无故的伤害作为一个极痛苦时的解脱。
京的大度使我对他多一份同情。我想,现在可以跟我男人谈一次了,如果我把心里剖开给他看,应该明白我是一如既往的爱他的。世界上很多难的事情可以很容易地解决,但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却很不容易说清,大概这就叫世界吧。京的大度和凉解使我男人愈加的愤怒,事实上,我们的交谈失败,他带着小孩到他父母家去了。
或许,只要我再主动婚姻还有挽救的可能。可是,女人为什么就要一而再地牺牲自己?男人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吗?可以当面给那个老色鬼几拳头以护卫我们的爱情,现在,为什么要用损伤自己尊严来卫护这种小气男人给我的爱呢?
我跟她离了,赚的钱大半给他,我说:小孩是你家的根,这些钱给小孩吧。他哭了,可能知道这中间许多是误会,可是迟了。我没有泪,我不愿意当着一个小气男人流泪。我带着剩下的钱离开了这个城市,表示一个女人对自己的信心。我可以重创属于我的天地。
我变成了一个流浪女。我的父母和兄妹都对我表示不理解,劝我留在城里,生活可以重新开始,可是我执意要离开这个让我伤心的地方。像一只浮萍,无根。也好,没有牵挂。说是这样说,心里好苦,好几次,我跑到野外大呼:为什么我不负人人负我?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孤独的女人独守一份只有自己清楚的痛苦,没有地方去诉说,痛苦就在心里发酵似的膨胀,夜里不能睡着,食如嚼蜡。一天夜里,我在卫生间面对照镜第一次认真地审视自己,天哪,这是谁呀,憔悴,面黄,眼神无光,嘴唇枯裂,乱发如麻。面对自己,默默地双泪长流。我痛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的人一个个如刀刃割锯我的心。这个死寂的夜里,我开始怀疑活着的意义。
那时我是滞留在一个小镇的旅馆里,小镇虽小很是繁荣,我想在这里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过一段安静日子。可是,接连好长时间的找工作都失败了。就在这个旅馆里我结识了一个民营企业的老板。他有一份业务在此长住着,每天有大量的时间是待在旅馆里,无聊的时候就到处找人来玩牌,这样我们就相识了。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会闯进我的生活。
我无心玩牌,总是神不守舍的样子自然是被他发现了,也不知怎么知道了我的一些情况,有时候就有心无心给我一些开导,并给予我一些经济上的接济,我拒绝了,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独身在外的女人,轻易地接受人家的钱财是危险的。他也不强求。委屈、孤独,和对负心男人的恨,以及好长时间也没有找到一份工作,无法让我不厌倦这个世界。随着冬天来临,我的心越来越冷,对自己开始的那点信心也下降到了冰点。最终我在一个北风紧吹的夜里,我爬上了住楼的最高层,只要往前再走两步,这个世界的恩恩怨怨已与我无关。可是我没有死成,就在我走出那最后两步时,一个人从背后扯住了我,这就是那位私营老板。他说:你这样没有一点意义,因为这个世界还没有到没日。
也就这样,我接受了他对我的无微不致的关心,最后我们结合了。他比我大去了二十岁。在这以前,他已同他的妻子早在两年前就离婚。我完全不知道这一次与他的结合,又是一次婚姻的错误。他叫汉中。离婚两年的孤独让他的心干裂,我的到来,给他干裂的心无疑是一阵细雨春风。他对我极好,关怀的细心也是不能尽叙的,他不让我再去找工作,我听了他的,给他打点生活,陪伴着他,慢慢地愈合了我的创伤。我又变成漂亮丰满水灵灵的一个少妇。后来,我发现,也就是因为我的漂亮,和他的年龄的相殊,他变得自卑。汉中是小本经营,他手中的每一个东西很是看紧。对我也识为他的财物,担心别人占他便宜。开始我还能理解他,慢慢地他变得越来越疑神疑鬼,最后我去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引起他的怀疑,总是猜想在他离开的时候我与人有不贞的行为。
开始了口角的日子。汉中的固执让我开始失望,而他的疑心让我日益的不能接受,那是一种不可名状的病态。我们居住的楼里只有一个公共厕所,而楼里住着有好几个汉中这样的人,他首先怀疑是那些人与我有关系,最后连我上完厕所回到宿舍,如果时间长了,他竟要捡查我的身体里是否有男人的精液。
我不想再与他分辨,分手是唯一的选择,因为任何说明和分辨都不能让他相信我的清白。小商人的小心眼和老男人性的无能,妒嫉使他心里变态,扭曲的心理已无法让他平静和清醒。我很平静地提出了分手,这时候他知道我已不是说着玩的,说着许多检讨的话。他不知道他所做的认为理应该当的事已经把我伤害得很深。我告诉他,我不应该这样年轻和漂亮,而你的心太窄。他知道一切都无可挽救时,说要给我一些钱。看他可怜的样子,一时我的心有些软了,可是一想起对我的伤害,心里就悚然,无法改变的年龄相殊,无法对我放心,嫉妒、怀疑根深蒂固。我也知道,他要给我钱,也不是一种施舍。我拒绝了。我最后一次给他洗刷了衣服,平静地走了,离开了这个小镇,离开了又一个不堪回首的地方。
我不想回到城里去,第一次离城,是为了让自己的心安静,也是不让父母见到我伤心,想独闯一个世界。又一次失败,回去只能给父母更大的伤害。我漂泊到一个离家更远的小镇。这一次,我很快地在小镇上找到了一份工作,虽然工薪不高,但总算安顿下来。下班以后,回到租住的房间,独守安静,过去的事历历如在眼前,旧事伤心折磨着我可怜的心,泪水难干,夜里很难睡着。白天打着精神上班,食欲也不正常了,人是日日的消瘦下去。有一天,班上一个女同事问我: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她打开了我的心门,我流着泪说出了自己的过去。她陪着流泪,最后,她说,谁叫我们是女人呢?可是女人也是人,坚强些活着,没有过不了的坎。得到她的安慰,我的心情好多了,心里也轻松了些,夜里静躺在床上就责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萎靡不振呢?
趁休息我到小镇的书店找了好些书来读着,不让旧事纠缠我的心,慢慢地晚上睡眠也好多了。以后我离开了这家小工厂,自己在小镇租凭间门面经营起一家制作熟食的小店,因是独家,生意竟日日的兴旺,后来我又把那个关心我的女同事请来一起经营,生意越来越红火,一年以后,我们把门面增加到了二间,并请了两个帮工,收益相当可观。
婚姻的两度失败曾使我厌世,从阴影中走出,现在我对生活充满着信心,我与伙伴商量,明年准备把生意进一步做大,经营的范围也要扩大。我想着把父母接来小镇居住,这里有城里难得的安静和田园风光。
依靠自己的坚强和信心,路可以越走越宽的。打点生意后,一有闲暇,我就会沿着穿过小镇河流的堤岸走走,河风清爽,垂垂杨柳,躺在河岸的草丛里,望天上蓝天白云,我忽然有了想写写过去生活的念头,我要用自己的笔告诉我的姐妹,女人应该怎样活着。可惜,我怕写不好,跟你说说,你就帮我写写吧。
2021年5月26日益阳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