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上舔血的浪漫
第三次,我躺上了那张罩着蓝布的手术台,头顶上的无影灯亮起,我闭上了双眼…
最近几个月也算是没断了和医院的联系,前前后后不知道跑了多少个来回,只是没想到临了临了自己还要进来住两天。从进入病房的那一刻起,我就时常会有一种错觉:难道是我和医院太熟了,这是出于情面让我进来做两天客吗?害,要说起来这真是个段子,段子惹人发笑,只不过这次是苦笑。
我躺在病床上等待手术的通知,漫长的等待致使我坐立不安,浑身像生了蛆虫一般,我真的急需一些事情来分散精力。我的脑海中忆起自己前两次手术的场景,一次是在眼睛上动刀,一次是在下巴上缝针,那两次连院都没住,做完直接就回家了,应该说是外科手术中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了,有趣的是事后和周围人一说自己动过刀,听起来还蛮严重的样子,其实自己心里明白这就是放个屁的功夫。我一边裹着被子,一边窃窃地笑,我笑这桥段的生活,笑这辗转的命。病床随着我的笑声前后摇摆,咯吱咯吱的,我想我不该在外科,应该转去精神科,我深切察觉出了自己的不正常。
当然,叙述这些无关紧要的场景并不是我的目的,我主要是想回忆起身体注入麻药后刀片摩擦皮肤的感觉,我知道那种感觉不痛,我尝试用这种无痛的感觉告诉自己不要怕,可我想来想去,只记得当时我吓得要死,眼泪一直在涌,哭了几声后,医生就把我从手术室推出来了,至于其中的细节,早就在记忆的深处消亡了。
等待的过程让我痛苦,这是我在面对未知时的生理反应,我无法抗拒。当病床上的呼叫铃响起的一瞬,我知道这种自我的折磨结束了,我开始大踏步朝手术室迈进,躺倒在手术台上的我,心里面平静的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的起伏,我像是被僵化了,僵化成一个只会挪动手脚的工具人。我用我最后的一丝知觉感受着麻药与血液的交融,我感觉到伤口开始快速膨胀,肿大,像块石头一样,硬邦邦且没有痛觉。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无法控制思想,更无法控制躯体,我是个废人,一只任人屠宰的羔羊。
几个大夫将我团团围住,像是在参观什么稀有物种一样,我的主治医师一边挥刀,一边向旁人讲述着一些手术知识,我很荣幸自己可以成为他们的教学案例。这其中有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姐姐,一看就是和我一样的实习生,她坐在一旁和医师津津乐道,成功地缓解了手术室的阴森,也分散了我的精力。当医师剔除我身上腐烂的肉芽时,我强烈感受到了血肉被剥离身体的撕裂感,就连那实习姐姐也不由自主回过了头,从姐姐的神情上,我想到了场面的血腥,也在刹那提升了对医生的倾佩。
手术的过程中,我也和这姐姐侃了几句,聊天缓解了我的大部分紧张和痛苦,我想谢谢她,可惜我们只有一面之缘,还是在我这么狼狈的时候。
手术进行的依旧很快,我被护士从手术室推出,又看着其他的患者被推进相同的位置。也许对于外科医生来说,患者就像一个个艺术品,我们带着本不完美的躯壳,等待着与这些艺术家的相遇重生,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浪漫,一种血肉交织的浪漫,一种刀尖上舔血的浪漫。
总之,人还是应该健康的活着,因为并不是人人都能承受这种浪漫,我还是更喜欢那天轻柔的风,葱郁的树和湛蓝的天。
20210416山诗寒舍于德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