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在《文心》里,王先生认为“国学”这个名词并不妥当?
“国学”到底是什么,在《文心》里王先生为什么认为“国学”这个名词不妥当?
其实《文心》中的王先生,在回答学生关于“国学”的问题中已经表明了态度和自己所持这种态度的原委。
《文心》十五章《读古书的小风波》片段:
“……'国学’是一个异常不妥当的名词。文字学是'国学’,历代各家的本体论、认识论是'国学’,《尚书》和《左传》是'国学’,诗、词、歌、赋也是'国学’。好比不伦不类的许多人物穿着同一的外衣,算什么意思呢?按照本质归类,称为文字学、哲学、史学、文学,岂不准确、明白?”
“……而把本国的东西看得特别了不得,对它抱着神秘的崇奉观念,却是重要的一端。如果按照本质归类,称为文字学、哲学、史学、文学等等,不是别国也有这些花样的吗?见不得神奇。统而名之曰'国学’,这含含糊糊的称谓里头就包藏着不少珍贵的意味;差不多说,谁要去亲近它,是只许从它那里拾一点宝贝回去的……”
显然,王先生觉得不妥的是“国学”大而模糊的定义。
这现象和我们当今的大多数人认识是一致的。我们天天听人讲“国学”,但是到底什么是“国学”?很少有人真正清楚,为什么大多数人没有王先生的质疑——因为大多数人觉得无所谓。
“国学”其实是类似于“水果”这样一个统称名词。大家知道今天中午吃水果,而王先生想知道的是今天中午吃的什么水果,晚上又吃什么水果,为什么吃。这是因为王先生是水果专家,本身对水果有研究,知道有各种各样的分类,所以自然会对含糊其辞的“水果”一词觉得不甚妥当。
作为国文老师的王先生,当然知道所谓“国学”不过是中国文字学、哲学、史学、文学的统称。不过就像吃水果一样,大多数人知道这是国学,他们知道中午吃水果,并不在乎是什么水果,而去宣传咱们中午吃的是素食,大家快来加入我们吧——这就是当下各种国学班、国学馆挂羊头卖狗肉,名为传播国学,实际上是为了办班盈利的行为。
这不过是借着“国学”唬人的旗帜来行苟且之事罢了。
王先生对有些人办“国学会”,强制学生熟读《礼记》一事不置可否,但是借助对“国学”这个模糊概念的质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很多人自己都搞不清吃的什么水果,又怎么能强迫别人来吃素呢?你连“国学”的具体概念都搞不清楚,凭什么来宣传“国学”呢?这不就是不负责任,或者说完全是以牟利为性质的商业行为吗?
吃“国学”饭并不丢人,但是自己对“国学”都不清楚,却堂而皇之地吃“国学”饭,就有些无耻了。
到底什么是“国学”?
通俗理解的“国学”,包含学术、历史、艺术本身以及对它们的研究,是关于中国传统历史时期所形成的一切文化的学术体系。
实际上国学是个大的概念。
我们简单来说,中国的“国学”,就是中国的人文学问。换句话说,哪个国家没有国学?任何一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文史哲,包括自然科学,只要是他们国家所擅长的,传统的学科,就可以称为这个国家的“国学”。比如莎士比亚的戏剧,美国的牛仔文化,西班牙的斗牛艺术,法国的浪漫学问,这都是他们那些国家的“国学”。
从这个角度来说,中国的“国学”也就没有什么不同,正如王先生所说“见不得神奇。”
如果不能体现中国学问的不同,那么如何体现自信心,如何在分类学无法超越他人的时候体现自身的优越感呢?于是文人发明了“国学”这个大而化之的称呼,让外人摸不清底子,让自己人盲目自大。
你中午吃芒果?吃香蕉?怎么比得上我们吃“水果”!虽然这水果也许是烂苹果梨子。
你的哲学更深奥?你的艺术更有美感?怎么比得上我们的“国学”!其实国学也有糟粕,比如《弟子规》、女德什么的。
如果一个专业的,逻辑鲜明的学问家,必然对“国学”一词的模糊性和万能胶水性质感觉到乏力——王先生相对来说是比较专业的“国学”人士,因此觉得“国学”这个名词非常不妥当。
因为这个词,最适合没有真本事,却拿来忽悠人的“大师”们使用,讲的人唾沫横飞,天上地下,古今中外,无所不知,诸子百家,无所不晓——是为“国学”。其实你要他真写一首近体诗,真地谈谈老庄思想,除了错误百出和肤浅抄袭之外,他并说不出什么道道来。
成年人的世界,不在于广博,而在于精专。
王先生是个国文老师,是个中国文学领域的成年人,自然对这种忽悠的“国学”论嗤之以鼻。但是对于绝大多数沽名钓誉的同仁、同辈,又不好明言,所以仅仅是说“不妥当”。
即使在当下,依然是如此。那些所谓的国学班,那些被洗脑,让孩子不读书,去学四书五经和女红女德的家长,都是被打着“国学”旗号的骗子给忽悠,他们反而心甘情愿。
因为他们根本不清楚“国学”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吃水果有好处,却不知道有些水果也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