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的黑白人像照，独具洗净铅华的美
文/图 顾伟列
照相馆人像摄影在上海有一百五十余年历史，１９世纪中叶沪上已相继开设“公泰”、“苏三兴”、“宝记”、“森泰”等商业照相馆。进入20世纪后，上海照相馆业不断发展，在数码摄影普及前，照相馆的人像摄影拥有大批审美追求不同的顾客群。
顾云兴是原上海人民摄影公司特级摄影师，从事摄影工作五十余年，上世纪后期与朱天民、朱光明、殷锡麟并称上海照相馆业“四大名旦”。
1939年顾云兴（中）与弟顾云德（左）、妹顾峰（右）摄于上海大沽路。
人民照相馆坐落于上海繁华的商业街淮海路，已有近八十年的历史。其前身为“乔奇照相馆”，1940年由俄商乔奇·奥本根开设，乔奇既是店主，又兼摄影师。
顾云明是乔奇照相馆的暗房技师，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俄商乔奇决意回国，将照相馆转让给顾云明。顾云明接馆后改店名为“乔士照相馆”。当时上海规模较大的照相馆一般有员工十余人，为增加人手，顾云明的兄弟顾云兴、顾云德和妹妹顾秋琴相继进入照相馆工作，顾氏三兄弟各有分工，致力于照相馆经营特色和人像摄影风格特色的探索。
1940年顾云兴与顾秋琴摄于乔奇照相馆。
解放前，淮海路名为“霞飞路”，属法租界，是上海的高档商业区和住宅区，各国驻沪领事馆坐落于淮海中路到淮海西路一带，沪上不少名流和外国侨民居住在该地段。
乔士照相馆店面不大，但格调高雅，门面年年装饰，四个橱窗的霓虹灯通宵闪烁。照相馆定期在沪上音乐会节目单和一流影院做广告，聘请专家设计店标和包装袋图案，在高端顾客中影响很大，国内名流纷至沓来，各国领事和外侨也是常客。
工人（低调人像照)
学生（高调人像照)
1956年初，上海工商业掀起了公私合营的高潮，“乔士”和照相馆同业在公私合营大潮的裹挟下提出集体申请，由政府批准为公私合营企业。1959年9月，乔士照相馆迁至淮海中路831号，同年10月1日改名为“人民照相馆”。1985年为扩大业务，又在淮海中路302号开设分店。1992年人民照相馆扩大规模，更名为“上海人民摄影公司”，列入“上海名特优老字号”名录。
当时每逢国庆等重大节日照相馆都要更换橱窗，人民照相馆的橱窗是淮海上展示都市时尚的重要窗口，橱窗前常常人头攒动，成为淮海路商业文化的景观之一。
上海文艺界的不少著名人士是人民照相馆的常客。
表演艺术家 / 赵丹
赵丹是中国电影史上声名卓著的演员，1976年被选为“全国政协委员”和“全国文联委员”，虽然年过花甲，依然精神饱满，为文艺界改革奔走呼号。赵丹因病去世于1980年，70年代末，赵丹来到他熟悉的人民照相馆请顾云兴拍人像。顾云兴采用平稳而新颖的横式构图，背景用全黑色，凸显出人物的轮廓，主灯与辅灯的巧妙投射使面部配光浓淡有致，既突出了赵丹俊朗的五官，又增添了丰富的层次感和立体感。赵丹一生留下无数影像，这张照片是他生前最满意的人像照，传递出赵丹开朗、豁达、聪慧的气质，难怪赵丹看样照时脱口而出：“老顾啊，你把我的眼睛给拍活了。”
著名电影演员 / 王丹凤
著名电影演员王丹凤，1990年代初移居香港前居住在卢湾区陕南村。顾云兴与王丹凤夫妇多有交往，他为王丹凤拍摄的高调人像照，将色素浅淡的物体如面部、服装、背景等，配以明亮均匀的光线，整幅画面以白和浅淡的影调为主，人物明亮的双眸因此产生醒目而富有吸引力的效果。
音乐指挥家 / 陈传熙
陈传熙是中国著名指挥家、上海交响乐团首席指挥、上海音乐学院兼职教授。老一代电影观众大都记得，在电影字幕中常常见到陈传熙的大名。顾云兴为陈传熙拍摄的这幅照片是在上世纪的80年代，采用适宜于偏圆脸型的正光光型，因面部受光面大，故阴影极少，仅仅鼻梁下有小小的鼻影，摄影界俗称“小鼻影光”。由于采用正光表现形象，所以面容光洁清朗，层次丰富，传神地表现出陈传熙儒雅、睿智的音乐家特征。
画家 / 贺天健
贺天健是现代著名国画家和书法家。贺先生自幼酷爱绘画，对画理有深刻领悟，其画善用水墨，设色讲究层次，多用复色，尤长于青绿山水，以豪放跌宕和富有时代气息自成一格。贺老多次光临人民照相馆拍照。顾云兴熟悉贺老的精神、气质和画风，独具匠心地突出画家的双手，令人产生千山万壑出自画家笔底的联想。
画家 / 朱屺瞻
朱屺瞻也是中国现代绘画史上的名家，八岁起就临摹古画，擅长山水和花卉，尤精兰、竹、石，中年时期曾研习油画，他将中西画法熔于一炉，推陈出新，形成笔墨雄劲、气势磅礴的民族特色和创作个性。顾云兴为朱老拍摄的低调照，背景采用深浓色阶，深色服装与人物头像融为一体，仅有轮廓线隐约可见，从而凸显出人物的面部，雪白的须发衬托出炯炯有神的双眼和线条流畅的鼻线。年过八旬的朱老慈眉善目，神清气爽。
画家 / 刘海粟
刘海粟也是中国画坛著名画家和美术教育家。其画吸收和融入塞尚、梵高、毕加索等艺术大师的精髓，于豪放中见飘逸，笔墨酣畅，色彩瑰丽，意境悠远，在国际上有很大影响。顾云兴为刘海粟拍摄人像，巧妙地将木刻艺术运用到摄影艺术，光影与木刻线条相得益彰，刘老一见这张别具特色的照片就脱口赞许：“似画非画，别具一格。”
歌唱家 / 温可铮
歌唱家 / 任桂珍
顾云兴为著名歌唱家温可铮、任桂珍所拍摄的人像，造型和神态自然生动，面部层次明暗有致，饱满而丰富，艺术家的风度、歌唱家的气质跃然纸上。
1954年顾家摄于上海大沽路家中，顾云明（前右一）、顾云兴（后左一）、顾秋琴（后左二）、顾云德（后右一）。
在数码摄影和彩色照占据主流的当下，欣赏上世纪后期照相馆的黑白人像照，可以感受到黑白影调所独具的洗净铅华的美。一幅优秀人像摄影所定格的，不仅是被摄者的音容笑貌和精神气质，而且传递出永恒的生命情调和艺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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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图文选自《老照片》第92辑
冯克力 主编
2013年12月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