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格力|摘云归来

我想要山中都有涧水流,花间停着蝴蝶,月色送来一匹白马,云挂窗为帘,素手汲泉烹茶,能有心境相通的友人一起赏花闲谈……

摘云归来

文/白音格力

去爬过几次古陌岭,皆在山之顶看到伸手可摘的云,后来便学古人写自题联:人间清风客,摘云归来迟。

虽然既无工整对仗,也无平仄相合,但是又实在舍不下一个字,改不了一个词。愿如清风般活一回,所以每登山,总是感觉身轻如风,自在如风,我便是暂且离开尘世的清风客。终要归来,仍是一般轻,也许捧了花草,也许摘了一朵云,总之归途远,走走停停,迟迟难还。

归途怎么会远呢?又怎么会迟迟难还呢?不过是不想回。

袁枚《随园诗话》里收录一联:云行花荡水,风动草浮山。真是好境界。

云一动花动,花一动水动;风一动草动,草一动山动。如此景象,当是诗人内心的观照,否则哪能有这般好意境。写的是自然,又是人之境界与胸怀。

若亲近自然,得此美意,何其幸。归来时,摘云一朵,挂在窗前,云意绕缭,与室内花草相映照。人坐窗前,或望远而生云水慧心,或翻几页书,云落诗行里,添几多光阴之美。

这样的光阴,是心无杂念,与世无争,自在知足。

这让我想起多年前的一幕。友人请客,突然宣布,他要去西藏了,辞掉工作,辞别一切忙碌荣辱。

我们很惊讶,真的太出乎意料了。他有大好前程,他也有需要照顾的老人与家庭,哪能真的走得开。但是他表情坚毅,带着轻松的喜悦。

那晚我们喝酒到很晚,仿佛是要把他送到很远,再也不要回来了。他尽情地喝,动情地喝,与往常判若两人。但更让人意料不到的是,第二天,我们电话中为他送行时,他说他在上班。我们被他“骗”了,但他告诉我,那一晚,他真的出发去西藏了。

之后再见他,他不再为无奈的生活而郁郁寡欢,相反,脸上多了自在的神色。我后来想,那一晚,他真的是出发去了西藏,而且还摘了一朵云回来了。

我想要的是什么呢?这问题其实我问过自己无数次,虽然我早有了答案,但生怕自己遗忘似的,不断在提醒自己。这么多年来,我那么坚信,我想要的,很简单。

我想要山中都有涧水流,花间停着蝴蝶,月色送来一匹白马,云挂窗为帘,素手汲泉烹茶,能有心境相通的友人一起赏花闲谈……

所以我痴迷登山,哪怕仅是生活中普通的山,因为我可以摘云归来;我痴迷于诗词,哪怕就是一行一个词,因为我可以从那里出发,回程一定是摘云归来。

人一生,难免有许多不尽人意处,奢望之愿,又难成全。哀郁在胸,不如随缘自喜。所以,我喜欢摘云这样的境界。我每天都在出发,我去了草木慈悲的家园,我到了百花芬芳的深处。我借了明月提灯照亮往事回家的路,我托了清风给风雪夜归人送去一封长长的信。

我把在那里捡了一个小雀巢的山起名叫诗雀山,然后摘了云铺在那个掉落的小窝里,这样诗经里的桃花风经过时可以小憩片刻,然后它再出发的时候,说不定会带上我;我从窗前扯来月色,编织成舟,我在一本诗集里选了地址,明天清晨,便可以抵达白云深处。而我的归程,不定,但一定是摘云归来。

我是岁月里远去的过客,我也是光阴里摘云归来的人。

(二〇一七年四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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