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音格力|藤风扶芳接画檐
▲中国地图
拍了一秋的爬山虎。也不是特意去寻找,不过是为灿灿的秋阳停下脚步,随时偶遇。
更非为了拍照,仅仅是喜欢这秋日里从绿到红到黄的爬藤。常常,我只是坐在一边,有墙,会依一会儿,阳光打在身上,暖暖的。闭着眼,什么也想,什么也不想。
一直喜欢爬藤,觉得它们像记忆,像往事。
峥嵘时,你是控制不住的,一个劲地爬着,绿着,要占满所有的空间。你要去寻时,它们又都黄了枯了,只留下张牙舞爪的藤条,凑近看,藤条上还有小脚,牢牢抓着附着物。
这多像那些绿过枯过的记忆。
探寻
相遇
爬山虎似乎总是长在僻静处,静享小年似的,不知人间愁滋味。我在城市人潮人海之外的小巷子的墙上见过,在远山的石壁上见过,在这个城市殖民地时代遗留下的老建筑上见过,在农家土墙石墙上见过。
它们总是不受惊扰似的,孤雨来时,生几分凉意;淡月落时,增几分清晖。每每在一墙一坡爬藤前坐下时,总会感觉它们也爬满我的身体。
长天依片鸟,远树入孤烟。人生若片羽,走一段山里清光,看一株爬藤逸逸洒洒,总是能让人平和几分。
对爬藤最深的感悟,便是爬藤是行走的颜料。春风起时绿走笔,秋风来后红染画。笔意萦绕,曲曲折折,与云墙、鸟影,与草色、风声,总能绘一幅美妙的画檐。
还透着芳香,风轻轻一摇,那香就流动起来,爬藤有着一身流动的韵。
爬藤有艺之老境,越是经风霜,越是浑厚、醇香。它像个老者,长须临风,双目秋水,一身披雪,于一角画檐下,一坡枯草笺上,翰逸神飞施施然,一线绵延有跌宕,一彩焕然有精神;神融笔畅洒洒然,写一笔,笔锋颖脱,流一韵,气韵萧疏。
渐枯渐黄渐红
只剩下一点点红,好似随时会滴落
我写过萝月,即藤萝间落下的月色。但在现实中,能真正享受到萝月之美,不是易事。所居之地,得有藤,年复一年地由日光来养,由月光来访,才可体会一番,才能赏得了那藤月自娟娟的美。
对爬藤另一个特别美的意象,便是与书有关。初看藤与书,是不着边际的事物,正是因此,所以那时读到唐代上官昭容那一句“书引藤为架,人将薜作衣”,便惊讶起来,继而惊羡不已。我现在静坐细想,我写的《闲掌深山万卷书》,一气呵成时,自己也禁不住把玩,却一定是因为内心里曾有过这么一个书架,引藤而成,散散漫漫,古拙可喜。
张藉也有一句颇引人遐思的诗句,“藤悬读书帐”,于小院草木一角,藤蔓攀树,攀笼一处闲地,藤为帐,置一木桌一椅,正是读书好时光。
有没有可能,我们每个人都在古代活过一回。此生所向往之事,皆是有如爬藤一样坚贞的信念攀于心墙之上。会吗?会的。我应该是有一个山居之地的。借张籍诗句,改作两行,算是天真的幻想,送给很远很远的从前吧:每忆旧山居,藤蔓上墨图。
拍到长成一棵树形状的,难得一见
此处的爬山虎,每年长一个样子,多数是乱乱的疯长模样。一生中再也不会如此长成一棵树了。
藤从春到夏到秋到冬,一直在作画。想想,人生是有画意的。
人一生的行路,一开始热热闹闹,熙熙攘攘,越走人越少,你身边开始多起了荒烟。当渐渐往岁月深处走,当你在很深的地方,看到一墙一坡的爬藤时,你突然发呆,突然会发现,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最幸福的是,这时你还有一只可牵的手,一双陪你看爬藤、依然清澈的眼睛。看藤风扶芳接画檐,上面引一泓清流,通一条幽径,搭了篱笆,置了书架,缭绕了云,古朴宁谧,风物潇洒。
摄影:白音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