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没有正确理解市场经济的话,我们就会形成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那就是以为市场经济只是一种有利于资本家的制度,为市场经济说话就是为资本家说话。但其实,为市场经济说话与为资本家说话,二者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生活在19世纪法国的巴斯夏,为了实现自由贸易,在他短暂的一生中不遗余力的为市场经济说话。他认为,在市场经济中,人与人之间交易的本质是互相服务,所以彼此之间的利益是和谐共赢的。事实的确如此。想要消费,必先生产;生产是为了消费。正是出于自私的目的,人们才会主动去服务他人,以此换取报酬后,再去购买其他人的服务。也就是说,想要满足自己的各种欲望,必须先去满足他人的欲望。利己是目的,利他是手段;主观上利己,客观上利他。市场就是如此达成了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和谐。巴斯夏特别指出,「资本从生产总值中的绝对提取额随着资本日益积聚而增加,提取比例则下降;与此同时,劳动从中提取的相对比例增加,其绝对提取额增加得更多。资本缩减时则引起相反的效果。」因此劳动者与雇主之间的利益也是和谐的,这是当然的。新增的资本在拉长生产结构或扩大生产时,必然要与原有资本竞争包括劳动在内的生产要素,于是这些生产要素价格上升,提高了生产成本,同时增加的供给会降低价格,使利润越来越低并趋向平均水平。资本积累越多,对劳动的需求量越大。而相比其他生产要素(生产资料),劳动是更稀缺的一种生产要素,所以资本积累有利于提高劳动者的工资。反之,资本缩减则意味着工人失业,工资水平下降。所以资本家与工人的利益是和谐的,是一种互利的关系。资本(品)是通向更多消费品的中转站,从石锄、石铲到铁锄、铁铲,再到现代农业机械,这些都是人类用于生产的资本(品)。正是一代又一代人的资本积累,我们才能使用现有的一切机器与工具,生产效率才得以极大提高,商品才会越来越丰富,普通劳动者也才得以享受以前连国王都享受不到的各种服务。劳动者的工资是由他们的边际生产率决定的,发达国家工人的收入之所以高于发展中国家工人。就是因为他们使用了(由大量资本支持的)更多更先进的机器与工具,提高了他们的边际生产率。资本家的以货币计算的资产看起来很惊人,但其实他用以消费的财富仅占一小部分,大部分资产都是为消费者服务的。如果他不能更好地满足消费者的迫切需求,就会被消费者无情的抛弃,从而失去他的资本。这就是所谓的「消费者主权」:虽然从法律上说,生产资料的所有权属于资本家,但如何支配和使用这些生产资料,决定权却掌握在消费者的手里。但是,如果法律上的所有权得不到保障,资本家就不能支配和使用这些生产资料去满足消费者最迫切的需求,那么「消费者主权」就会土崩瓦解。比如,法律以环保名义限制甚至禁止资本家利用他们的生产线生产燃油车,那么消费者将被迫使用「电动爹」,他们的真实的需求(燃油车)就得不到满足。反市场的人们总是一面指责资本家唯利是图,另一面抱怨上学难、看病难、房价高。但是他们却无法意识到,消费者需求得不到满足的状况意味着资本家追逐利润的机会,只要资本家能够满足这些消费者,就一定可以赚到盆满钵满。那为什么资本家却没有这样做呢?原因一定是资本家被限制进入这些领域,无法利用自己的资本去满足消费者,以至于「消费者主权」没有了用武之地。损害「消费者主权」的例子还有很多,聪明的读者可以举一反三,自行脑补。在一个行动不受限制的社会里,人人都能够利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财富,积累自己的资本。这些资本可以是银行账户里的定期存款,也可以是股票、基金和不动产等等。假如你自认为具备企业家才能,你还可以自己创业当老板,做一个真正的资本家。资本品是生产资料,所有不是直接用于消费的商品都是资本品。以货币计算的若干资本品的总量就是资本。现代社会,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拥有一些资本,所以「人人都是资本家」并不是夸张的说法。为市场说话就是为社会所有人说话。一个更少干预的市场能让我们更好的利用自己的劳动去创造财富,积累资本,再利用这些资本获取更多的财富。市场也照样会有贫富差距,这是自然的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所决定的,怪不了任何人。如果因为自己能力不及,赚得没有别人多而仇恨比自己富裕的人,并因而支持干预市场的政策,这其实是一种「见不得别人好」的病态心理。资本家虽然从市场中追逐利润,但厌恶风险与竞争是人的天性。消费者是无情的投票者,决定着资本家的盈亏。他们喜好无常,今天喜欢这个,明天更喜欢那个。他们永远不变的喜好是价格更便宜、质量更好、更能满足自己欲望的商品。想要满足这样挑剔的消费者实在太难了,然而资本家的家产是否能维持并增加,却又取决于消费者,怎么办呢?一些奸诈的资本家不由得动起了歪脑子。比如在《看得见的与看不见的》一文里,巴斯夏就描写了这样一个资本家:「贸易保护主义先生」。这位贸易保护主义先生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把它的祖国土地上的矿石转化成铁。不过,由于大自然对比利时人更慷慨,他们可以用比贸易保护主义先生更诱人的价格向法国人出售铁,于是无数法国人都喜欢向比利时人购买他们所需要的铁。只有贸易保护主义先生不喜欢这个样子。于是他便以「破窗理论」(实为谬论)向议员们游说,制定一项小小的精密的法律,禁止比利时铁进入法国,这样他便能以更高的价格向法国人出售铁,也就能更快地富裕起来,从而扩大他的生产,雇佣更多工人……总之,好处多多。这样诉诸法律以谋求特权的资本家在现实中非常多见,他们或谋求直接的补贴,或谋求垄断经营权以阻止竞争。比如电动车补贴,禁售燃油车,出租车牌照等等。还有一些大资本家喜欢表演他们的道德,呼吁针对富人征收更高的税,以便打击那些中小企业家,使他们没有办法积累资本去扩张,失去成长为大企业的机会,从而失去挑战这些大资本家的能力。如此一来,这些大资本家即可保住他们的财富与地位,高枕无忧了。但只有资本家才会利用法律谋取特权吗?答案是否定的。从医生、律师这样的高级白领到一般的蓝领工人,都有可能谋求垄断收益。他们会呼吁更严格的执业资格许可,利用准暴力机构——工会来阻止竞争,以获得更高的工资。归根结底,如果把法律限定在保护私有财产的目的上,那么无论是资本家还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利用法律为非作歹。正是因为人们把法律当作追求利益的工具,那些动了歪念头的资本家与非资本家才得以实现他们的企图。再一次请出巴斯夏:「假如我们允许法律偏离其正当目的,不是保卫财产权而是侵害财产权,那么,每个人必将争相参与立法活动,或者是为了保护自己免受掠夺,或者是为了利用法律进行掠夺。政治问题就将总是压倒一切,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立法大厦的门前将争斗不止,大厦内的斗争也一样激烈」。是制止掠夺,还是加入掠夺者的行列?选择权在您的手中。
题图:Franklin Carmichael,Snow Flur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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