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德里克 ·沃尔科特诗选

德里克·沃尔科特(又译德瑞克·沃尔科特,Derek Walcott,1930-2017),生于圣卢西亚。诗人,剧作家及画家。他的诗因“具有伟大的光彩、历史的视野、,献身多元文化的结果”而获1992年诺贝尔文学奖。他的诗集包括《在绿夜里》(1962)、《海难余生及其它诗歌》(1965)和《海湾及其它诗歌》(1969)、《星苹果王国》(1979)等。

德里克·沃尔科特

白鹭

1

细察时间的光,看它能有多久让

清晨的影子拉长在草地上

潜行的白鹭扭着它们的脖子吞咽食物

这时你,不是它们,或你和它们已消失;

鹦鹉在日出时咔哒咔哒地发动它们的船只

四月点燃非洲的紫罗兰

面对鼓声阵阵的世界,你疲倦的眼睛突然潮湿

在两个模糊的镜头后面,日升,日落,

糖尿病在静静地肆虐。

接受这一切,用冷静的判决

用雕塑般的词语镶嵌每个诗节;

学习闪光的草地不设任何篱笆

以免白鹭被刺伤,在夜间呻吟不止。

2

这些浑身洁白,鸟嘴发红的白鹭多么优雅,

每只都像一个潜行的水壶,在潮湿的季节

茂密的橄榄树,雪松

抚慰咆哮的急流;进入平静

超越欲求摆脱悔恨,

或许最终我会达到这种境界,

在阳光下,棕榈叶像轿子一样低垂着

影子在它们下面狂舞。在我充溢着

所有罪孽的身影进入遗忘的

绿色灌木丛以后,它们就会到达那里,

一百个太阳在圣克鲁什山谷

上升又下沉,我的爱如此徒劳。

3

我看着这些巨树从草地边缘腾空而起

像膨胀的大海,却没有浪峰,竹林陷入

它们的脖子,像被绳子拴着的马匹,黄叶

从震荡的枝条被撕下来,雪崩般塌落;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暴雨骤降之前,

天空如同被浸透的帆布,在绝望地航行

风在乱纸中猛吹,完全笼罩了山峦

似乎整个山谷是一枚安然度过风暴的豆荚

而森林不再是树木,而是奔腾的海浪。

当闪电炸裂,雷声吱嘎作响如同咒骂

而你是安全的,躲在圣克鲁什深处的

一间黑屋里,电光一闪,当前突然消失,

你暗想:“谁会为颤抖的鹰,完美的白鹭

和云色的苍鹭,还有连看到黎明虚假的火焰

都感到恐慌的鹦鹉提供住房呢?”

4

这些鸟持续为奥特朋⑴充当模特,

在我年轻时,一本书中雪白的白鹭

或白色的苍鹭会像圣克鲁什翡翠绿的

草地一样打开,深知它们看上去多么美丽,

完美地昂首阔步。它们点缀着这些岛屿,

在河岸上,在红树林的行列或养牛的牧场里,

在池塘上方滑翔,然后在小母羊光洁的

脊背上保持平衡,或者在飓风天气里

逃离灾难,并用它们令人震惊的戳

啄出记号,似乎在它们神话的高傲里

研究它们是完全的特权

它们扑扇着翅膀从埃及飞越大海

伴随着法老的朱鹭,它橙色的嘴巴和双脚

呈现出安静的轮廓,装饰着教堂的地下室

随后它们展翅起飞,翅膀扑扇得很快,

当它们扑扇翅膀时,当然像一个六翼天使。

5

那永恒的理想是惊奇。

阴冷的绿草地,安静的树木,那边山坡上

的丛林,接着,一只白鹭白色的喘息使

飞行进入画面,然后用它笨拙的脚步

摇摇晃晃地站立,那么笔直,白鹭的象征!

另一个想法令人惊奇:站在树稍的

一只鹰,悄无声息,像一只猎鹰,

突然冲入天空,用那种和你相同的极度冷漠,

在赞扬或责备之上盘旋,

此刻它落下来,用爪子撕扯一只田鼠。

草地的事件和这种公开的事件是相同的,

一只白鹭惊奇于这个事件,高处的鹰在嗥叫

冲着一具死尸,一种纯粹是虐待的爱。

6

圣诞节这周过了一半,我还不曾看见它们,

那些白鹭,没有人告诉我它们为什么消失了,

而此刻它们和这场雨同时返回,橙色的嘴巴,

粉红的长腿,尖尖的脑袋,回到了草地上

过去它们常常在这里沐浴圣克鲁什山谷

清澈无尽的雨丝,下雨时,雨珠不断落在

雪松上,直到它使这里的旷野一片模糊。

这些白鹭拥有瀑布和云的

颜色。我的一些朋友,已所剩不多,

即将辞世,而这些白鹭在雨中漫步

似乎死亡对它们毫无影响,或者它们像天使

突然升起,飞行,然后再次落下。

有时那些山峦就像朋友一样

缓缓消失了,而我非常高兴的是

此刻他们又回来了,像记忆,像祈祷。

7

伴随着落入林中的一片悠闲的叶子

浅黄对着碧绿旋转——这是我的结局。

不久将是干枯的季节,群山会生锈,

白鹭上下扭动它们的脖子,弯曲起伏,

在雨后用嘴巴捕食虫子和蛴螬;

有时像保龄球瓶一样直立,它们站着

像从高山剥下的棉絮似的果皮;

随后它们缓缓移动,用双脚张开的指头和

前倾的脖子移动这么一只手的宽度。

我们共有一种本能,那种贪婪供应

我钢笔的鸟嘴,叼起扭动的昆虫

像名词那样吞咽它们,当它书写时

钢笔尖在阅读,愤怒地甩掉它的鸟嘴拒绝的食物。

选择是这些白鹭的教导

在宽阔空旷的草地上,安静而专心地阅读时

它们不断点着头,这是一种难以表述的语言。

8

我们在圣克罗伊一个朋友家的游泳池边

约瑟夫和我正在交谈;他停止谈话,

这次来访我本希望他会快乐,

喘息着指出,并非静立或阔步

而是固定在这棵巨大的果树上,一种景象使他震动

“就像某种来自博施⑵的东西,”他说。那只大鸟

突然飞到这里,或许是同一只鸟把他带去,

一只忧郁的白鹭或苍鹭;说不出的话总是

伴随着我们,像欧迈俄斯,第三个同伴

什么得到他,他爱雪,什么就会让它呈现,

这只鸟泛出一种幽灵似的白光。

此刻正值中午或傍晚,在草地上

白鹭一起静静地向高处飞翔,

或者航向海绿色的草地,如同一场划船比赛,

它们是天使般的灵魂,像约瑟夫的灵魂一样。

注释:

⑵特朋(Audubon,1785-1851),美国鸟类学家,画家及博物学家。

⑵博施(Bosch,1874-1940),德国化学家,曾获得1931年诺贝尔化学奖。

在峰顶

因为一行白鹭发出最后的呼唤,

因为大海的朗诵重新进入我的脑海

带着它激发的问题,清除了最近将我缠住的

那恶魔般的声音;听不清楚,

它耳语,如同魔鬼说给疯子

疯子向他被握住的血淋淋的手咕哝着

像大海在贝壳的耳朵里旋转,像喧闹的

掌声降落在演员面前,随着对瘫痪的

恐惧的怀疑程度不断加深

他的全盛期成为过去。如果我的才华

真的已经枯竭,所剩无几,

如果这个人接下来除了放弃诗歌,

别无它事可做是对的,因为你爱它像爱女人

不愿看到她被伤害,我尤其如此;

就这样走向悬崖的边缘,在崖上高高耸立,

妒忌,怨恨,龌龊,连同牛肉桶上

优雅的护卫舰,悬崖的岩石;

感激你在这个地方写得这么好,

让这些破碎的诗像一群白鹭

在最后一声长长的叹息里离你而去。

奥巴马与理发师

“因此这个世界等待着奥巴马,”我的理发师说;

乡村街道的旧篱笆,花朵

溢出生锈的锌质栅栏,都获得

一种光泽像可见的叹息,而在室内,

在一间小理发店里,一张选举海报

挤入另一种图案,各种发型

适用于他的青年黑人顾客,费用

相同无论你是谁——美国总统——

头光滑得像保龄球,我的理发师笑着说

“奥巴马,是穆斯林或非洲黑人的名字?”

他的剪刀飞快地剪着,温和而轻柔,

“我祝他好运,”而好运静候在每条

落满山墙阴影的街道上,条条街道通海滩。

波罗热爱政治:一度在镜子里装满照片:

马尔科姆,金,加维,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

在销售面包果的窗口里皱着眉头,还有

尖叫的小狗,长筒袜,亚拉巴马的教堂。

波罗是个青年黑人,秃顶被棒球帽遮着

但不只是一个理发师,他技术熟练巧妙

当我离开他的宝座,抖掉腿上的碎头发,

我感到变了,像一个被遵守的竞选承诺。

在沼泽地

此刻我的水土是沼泽地,泛着灰色的

银白水面隐现在芦苇间

或伴随着独唱而流动,那独唱可欢快地抑制

为了追求名誉而做的努力、嫉妒以及

对高尚行为的浪费;我的狂乱安静下来,

就像一叶船体被撞破的轻舟。

就像暗蓝灰色的苍鹭,我飞向荒芜之地,

飞向失事船体的肋骨,苔藓美化着它们,

在那里白鹭伸展双翅以免因颤抖而坠落

在正下方的船头,螃蟹们在那捉弄一条鲈鱼,

我用尽了所有精力,而不是这种三心二意的

寻求,探索一种更富有的生活。

我在想一个特殊的地方

那是亨特的海湾:远离道路

一只青蛙冲着星星和车辆伸出它的

舌头;在沼泽地,沼泽之光

为幽暗充电,在萤火虫点点飘飞的夜里

一只蟾蜍在芦苇中发出咯咯的叫声

一座天堂在如镜的水上不真实地摇动。

在荷兰

凡·高画作中行列不齐的柳树,

有条纹的农家庭院,桥梁,运河,飞舞的白嘴鸦,

一位脚穿木屐、手推独轮车的男子;停在码头里的驳船;

摆在茶几上的画册里有我半个祖先的国度;

还记得一次印象模糊的游览,风车和堤坝,

瘦弱的,对北方那突然变黄并发疯的苦难

留下了深刻印象。我转向书页

寻求那些仍在痉挛的传统,那些我在正午的火炉中

绘画的日子。所有这些都是多年

以前的事了,那时我已非常熟悉

爱以及爱所钟情的痛苦,

田野里喧闹刺耳的聒噪令人恐惧。

威尼斯与斯德哥尔摩

那些栖息的海鸥像木桩上的旗帜

从管道里排出的水梳理着它们成千上万片羽毛;

在罗德尼湾新月形海岸的

宜人光线里,记忆重访两地:

一个是水城威尼斯,然后是坚固的斯德哥尔摩

那沉重的靛蓝色之城。这两地都有一个小天使

对着从狮子头中冒出的喷泉微,它们的基座

因水的颤动而闪光,反复闪光;

一地发辅音,音色清冷,

另一地发元音。对它们我同样献出忠诚

和感激,因为光的网络舞动

在房间的墙壁上,电线上,柱子上,舞动在

来回摆动的凤尾船的货物上,大厦和小教堂的

不知名圆顶上,圣玛丽亚塞路提教堂

以及,在夏日阳光下,交通像斯德哥尔摩的

白色渡船,碎石子,驶向那些岛屿。

在这样的日子里,所有事物都燃烧着同样的美。

在意大利

10

我惊讶地看着那些向日葵在辽阔的

绿牧场上旋转,牧场下临靛蓝的大海,

我吃惊地看着它们金色的安静,尽管它们用

雷卡纳蒂上的钟表那种听不见的嗡嗡声歌唱。

难道它们会把脸转向黄昏,就像一只军队

可能服从一个沦亡的帝国最后的命令,

在星星的小装饰和萤火虫

曲折的流火之前,它们的车轮陷入车辙,

然后军队就像精疲力尽的流星柔软地

砰然落地?在我们别处的生活中,向日葵

单独地来,而在这个临海的省份

可能整个田野都洋溢着它们现世的力量

像文艺复兴时期某位巨人的披风一样扩展,

它们的旗帜会凋谢,它们金色的舵充满太空;

它们是我们向自己朗诵的诗歌,是我们

短暂荣耀的隐喻,是我们不能躲避的一轮光芒

在布莱克时代它被叫做天堂,但并非从那以来

在乡村

1

我从地铁走出来,台阶上站着

许多人,似乎他们发现了

我没有留意的东西。这是冷战时期,

核爆炸降落的放射性微尘。我观望

整条街上空无一人,我绝对是说真的,我想,

鸟群已经放弃了我们的城市,瘟疫

在它们的动脉静静繁殖,他们

打了这场战争却失败了,在纽约这种令人恐惧的真空里

再也没有什么微妙或模糊的东西。我听到

一个嘟嘟叫的喇叭,反复警告

最后那几个人,可能是轧马路的情人,

这个世界即将在第六或第七大街

的某个早晨终结,没有人准备上班

因为那种令人恐惧的想法未被否认。

寻死无门,求生无路。

好吧,即使我们被烧焦,至少是在纽约。

2

纽约的每个人都生活在情景喜剧里。

我生活在一篇拉美小说里,在书中

长着白鹭头发的别霍因某种看不见的

悲伤,某种猥亵的折磨而发抖

并把它秘密写入编年史,直到它显现在他脸上,

附带说明的皱纹证实了他的小说,

使他深感难堪。看,它只是

心灵的老故事,这颗心不愿和它彼此抵消

无论多么背运,像堂吉诃德,这只是一个人的事,

决不会伤害别人的心,即使那个头发斑白的陆军上校

在骑兵冲锋中,在一场战斗中突然栽下马来

那决不会使他成为一尊雕像。这是寻常单恋

的地狱。看那些白鹭(egrets)

在散乱的队列中吃力地走向草地,白旗帜

凄凉地拖在后面,它们是一位老人回忆录中

漂白的遗憾(regrets),印刷体的诗节

显露出它们铰链式的翅膀,像完全敞开的秘密。

六十年以后

在维约堡的玛利亚酒店大厅,在轮椅中

我看见——她坐在她的轮椅里——她的美

隆起如一朵褶皱的花,那个被我视为

青春生活之火的人将尽其本分地

永远灿如黄金,美丽,年轻

而我已成老朽。她拖着三重下巴,略显老态,那吸引人的

微笑被网进皱纹里,而我感到青春的狂热

短暂地返回,当我们坐在那里,跛着腿,憎恶

流逝的时间和常规客套话的谎言。

小小的波浪仍然拍击着小小的石砌码头

半个世纪前,一个船夫在那里把我留在

黄昏橙色的安静里,或许因性勃起

更快乐,她像一头害羞的小鹿,我暗中追随

一次不可能的野合;那些认识我们的人

知道我们永远不会在一起,至少不会携手散步。

此刻,对讲机里那些沉默的刀子把我们穿透。

在阿姆斯特丹

1

巡游船在褐色的运河上持续滑翔

像祈祷一样安静,树叶里充满平静,

简洁的房屋正面,重复而乏味

像酒店的小册子,像祭坛画一样寂静。

我和鲁弗斯·柯林斯曾在此游览,一个白色的金刚鹦鹉

站在他的人造肩上。鲁弗斯已不在人世。

运河散布倒影,河心如此平静。

我静静地沉思我还能活多久。

我想让2009成为随光线变换角度的一年

就像荷兰腹地或维米尔画的小巷,

以接受我的对手暴躁的恶骂,

在可能是我最后的一年里画好画写好诗。

2

想到不多的遗产难免可笑,

尽管我妈妈的姓是马林或范·德·蒙特

她声称她的祖先是荷兰人并以此自豪。

此刻在阿姆斯特丹,她的声称开始趋于上风。

合法的,非法的,我想重画

佛兰德人那些红润的脸,即使它已被

弗兰斯·海尔斯,鲁本斯,伦勃朗画过

勒妮清澈的灰眼睛,投向这边的树荫,

从早餐窗口闪光的栗子,

为什么我不应该把它们称为热情的

像阿利克斯·马林骄傲于及早做个寡妇,

像刚果的一条小溪,如果她的快乐就是这样?

我感到这里某种东西在终结某种东西已开始

明亮的密叶,用荷兰语低吟的水,

阳光下,姑娘们骑着自行车一闪而过。

西班牙组诗

1

马蹄在血迹斑斑的大地上沉重地缓行。

小溪在漂白的石头上哗哗流淌。

黑公牛群恣意践踏楝树斗篷似的荫影,

在高高的麦地里,风像来自西西里岛

或塞万提斯前几页书里的拍岸浪花一样低语。

两只鹳站在亚卡拉的钟楼上。

爱的乏味折磨令人厌倦。

尽管你改变了名字和国家,西班牙,意大利,

嗅嗅你的手,它们散发出想象的罪过。

柏树静默地扭动躯体,而橡树有时

使它们有叶片装饰的里拉琴沙沙作响

2

一列火车在一个句子里穿越烧焦的平原。

在软木小丛林里,影子和它们的来源押韵。

马群和飞驰的马群映入火车窗口

除了安达卢西亚,别的名字毫无意义。

西班牙的回声和拱门,你从意大利走私了

“平原”这个词,它长满向日葵的田野;

安娜(Anna)或阿妮娅(Anya)的“n”上有波浪线吗?

在持续的阵雨中,彩虹点染着灼热的广场,

影子停在他们斗牛时舞动斗篷的手势里,阳台的装饰已生锈,

照着橄榄树油的阳光在茶碟间缓缓扩散,

难以打破的爱获得了一种神圣的硬壳。

埃斯佩兰萨,珍爱的埃斯佩兰萨!

你的眼睫毛像黑蛾子,你脆弱的手腕像嫩枝,

你讥诮的小嘴拒不回答,

当它笑起来,就像洛尔迦谣曲中的

一个温柔诗节,你的牙齿是河底的

洁白石子,我听见科尔多瓦的种马

在发情时打响鼻,我听见我骨头的

响板,脚后跟卡嗒响就像机关枪。

3

一点也不感到厌倦,他读了

又写,读了又写,置身于铁栏护卫的

西班牙酒店,酒店内的庭院里

配置着熟铁的藤架,他已经多久未

和女人在一起了,在一个斗牛城,美利达,

它毁损的圆型露天竞技场回响着寂静的“好啊”

由于他思想的丰盛,由于他可怜的妒忌

的自杀。时间可能使他

倍受折磨,时间啃啮石头并

吞噬它的心。你,我最亲爱的朋友,读者,

它的河流过芦苇丛,河上的光芒

沿着一棵歪斜的柳树卷曲成一个“&”。

4

猜想我居住的这个城市,会有一个喷泉,

塔楼上的两只鹳,我称它们鹤,

黑发美人经过,然后再次经过,

我不愿住在豪华酒店里;西班牙的所有

中心位于这个广场,一条条小街道被八月的阳光

照耀并分成两半。斗牛场直到星期天

才会关闭,炎热

会烤焦公园的长椅,会有许多

鸽子用它们粉红的双脚在卵石上跳跃。

我会独自坐在那里,一个老诗人

拥有白种人的思想,而你,我的妓女,将会死去

你的名字只有一半会被记住

因为到那时你会失去控制我

睡眠的力量,直到剩余的一切

是喷泉的喷嘴。钟楼上的鹳,或鹤。

西西里组曲

3

安慰我,维托利奥,让我平静下来,卡西莫多,

用你紧握的棕榈叶,柏树,名人街上经过修剪的

橙色夹竹桃的音节为我祝福。

尖叫出我的痛苦,八哥,从面向古代阿拉伯人的

海岸的石筑阳台,让我盲目,圣卢西亚,

做岛屿和眼睛的保护神,因为我缺乏视力!

面对一位疯狂的老人,她最小的手势里

重复着一个预言,那位老人酷爱阴郁的农牧神

即使在干旱中,他仍然把神放牧于心。

你们所有的人,救救他!救救他阻塞的心

像一棵刻满祷文的树,像那些八哥

在帕塞戈欧·阿多诺酒店装着木栅栏的窗户里

重复它们的赞美诗,发誓有一个新的开始

当他看到那些临时工将腰身弯向鸭子池塘

那是水神的喷泉,明天,明天。

所有这些人和他们幸运的生活。

我知道我已经做了什么,我不能向远处看。

我虐待了她们每个人,我的三位妻子。

四十英亩

——献给贝拉克·奥巴马

从混乱中出现一个象征,一幅版画——

一位拂晓时头戴草帽,身穿工装裤的青年黑人,

不可能的预言的一个象征:听众

像一头骡子耕耘的犁沟那样分开,

为他们的总统而分开;一块开满雪花斑点的棉花地

四十亩宽,雄鸡声声啼鸣,可以预知

这个年轻的耕夫无视他不会忘记的

长着棉花头发的祖先,在一根树枝上排列的是簇拥

在一起的戴眼镜的猫头鹰,在土地向后倾斜的边缘

是一个做手势的稻草人,冲着他暴跳如雷

而这种细小的耕作仍然在这张有横格的纸上继续

超越这片悲鸣的土地,那棵被处私刑的树,那龙卷风的黑色报复,

这个年轻的耕夫感到他的静脉,心脏,肌肉,筋腱发生了变化,

直到这片土地像一面敞开的旗帜平躺着,这时,黎明真实的

光线使土地布满条纹,一条条犁沟等待着这位播种者。

在意大利

4

道路被封闭的围墙担起,狭窄的

石子路铺成街道,那些山城拥有

邮票大小的广场,大海被钉在

颤动的地平线的箭头上,数世纪以来,

它们的名字从未消失

影子是时钟的表面。光

老于酒,一朵云像一块桌布

在树叶下铺开迎接午餐。我来意大利

太晚了,不过也许现在比年轻时更好,

那时从不满足,欢乐徒有其表。

我的头发与那些遥远的山顶押韵

山顶塔楼的钟声历数我的过失,

因为我们从不在我们所在的地方,而是别处,

即使在意大利。这是老年人可以承受的

真理;但是默念你受到的恩赐:那些开满向日葵

的田野,山坡上熹微的光,前所未闻的

亚得里亚海的薄雾,而余生仍然希望

新的可能,飞驰的云影追逐着一道道斜坡。

搬运工

这是我早期的战争,怒吼着争吵,

在炎热的正午,男人们正在搬运货物

而海鸥尖叫着发出单调的元音

在纷乱的咒骂里,却没有动拳头;

强壮的汉子旋动鳕鱼桶

举起米袋子,他们已经阻碍了绰号的发育,

他们能只手举起大得惊人的

金属线卷,举起摇摆,两只胳膊都通了电流

把它控制在手中,而铁钩和绞车

在附近晃悠。他们在如山的货物的

影子里吃午饭,那些货物被绳捆索绑,

不理睬海鸥叼去他们面包的巨砾。

随后有人会严重受伤,一个失去一条腿的人

走向朗姆酒和糖尿病。你会看到他缩

进自己的绰号,太高傲了以至不屑于乞求,

他会像一辆加速的卡车在酒醉的黎明中怒吼。

两只猫

你的两只猫蹲着,有条纹的斯芬克斯,带着那种

出奇的淡然,那种“你以为你是谁”的平静,

它们站起身,悠闲地迈开大步,离开了你的触摸

只等你一个人。用一只胳膊作为摇篮,

肚腹朝上,被一只刷子反复抚摸

从它们的软毛里拖曳芒刺,双眼裂开缝隙

神情迷离。在大地隆起的腹部上

一月的太阳散布它的香膏,影子总是适合

它们的形状,改变后仍然适合。浪花扩散迎迓。

接受它。看浪花会如何迸裂

像一只猫沿着墙边迅速爬行,

抓牢,滑行,返回;起初,它的爪子

如何钩住上边,然后活泼地滑下来

落到水渍镶边的岩石似的泡沫上。那颗心回到了家,

试图抓牢它爬过的每样东西,

而盐腌的事物只会增加它的饥渴。

武士或棋子

棋盘上的这些棋子如此坚硬

就像那些与原物大小的土黄色武士

他们手握缰绳,盾牌和宝剑向皇帝宣誓

用已经喊哑了的嗓子合唱一只宣誓之歌;

那令人吃惊的出土文物却没有回声。

每个士兵都在宣誓,每个兵都慷慨陈词

愿为他的皇帝,宗族,祖国而死,

愿成为一枚棋子,喘息着挺立

在阴影或交叠的阳光里,不计时日——

从躯体到躯体,绝对没有气味。

如果宣誓看得见,他们可能会看见我们宣誓

就像在户外的草坪上,阳光在变换

棋子却不变,旗帜般的浪花翻腾着

棕榈叶伴随音乐摇晃,那是时间的声音

吹拂在棋子的寂静上。运动带来损失。

一只黑貂色的乌鸫在菩提树里啾啾鸣叫。

(程一身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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