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潮《道士》
道士
作者:张子潮
从前的山,水痕清澈,缓缓地沿着沟渠流过,经了山脚下的一户户人家门前,在蓝天的背面,映出门堂上的牌匾。
银杏村的山水秀,带着文人气,不似周围的乡镇那般粗俗,连风雨都格外眷顾它。从村背后的青山里的一块巨石上登高望远,彷佛可以看到遥远的钱江和东海。雨后的夜晚,漫天的星辰,照耀着村中人家的庭院。地灵则人杰,村子虽不大,但有多户人家都有人出外做官,这官要是府衙里一坐,人也就回不了家了。
谁家堂前月,总是旧楼台。出门漂泊的游子在外思念故乡,即使身披锦衣也宛如夜行者不说,家中那人则更是愁上加怨,怨中带恨。恨这命运不公,恨这命运弄人。但是——
“世人最信运命,却也最不信运命。”师父临走前,给小道士留下了一句似懂非懂的话,然后就逍遥云端去了。小道士在那几年得到了师父所能传授给他的全部技艺和这一句话。小道士有他的经世致用,他要用这身技艺来帮苦难的世人改变他们的命运。于是,在山上又经过了几年的磨练后,他下山了。在第一个村子,死水中的魔在不断地侵蚀村民的生命,于是他袍袖一挥,挪活了塘边的大榕树,指导村民开凿新的入水渠,救活了一塘水,也救活了一村人。在欢送中,道士觉着他似乎找到了他的命运。
银杏村是他遇到的第四个村子。很奇怪,这个村子里大部分的都是女人,可是村中多是大户家院,家中主人想必不是经商就是做官去了。如此富庶殷实之地,何况又山清水秀,想必村里人也该是内心欣喜满足了的吧。可是,道士在小村的巷子遇着的几个女人,却都是面有怨色且欲言又止之状的。在看见他一身道袍之时,似乎总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说,四目对视之后却又立马加快了脚步,从道士肩边擦过。终于,在晌午间,一群女人拥进了招待他的一户人家里。
经过了一番述说,道士对村子的情况大概明了,原来是家中男人大都出外,家中老小无壮丁,给村子带来了很大的不便,家里的人,也多有思念和与之而来的不悦,希望道士能破了这村子的运命,好让村中人不再受离别之苦。
道士这就想起了方才清晨入村时的情景。道士虽然一路辛劳,但是随着脚一弯,立即便如进入了一块风水宝地,顿时觉气定神闲。妙哉!他指点给了路边的村民看一块山腰上的巨石,说到:“你们这村子,好啊!山如卧虎之状,看见了那块巨石,那就是虎首,保一方平安富贵!”道士明白了,这是她们在求他破了那卧虎的头。这虎首一般人可破不了,即使碎了顽固的山石,但虎的精魂还在,唯有用法术才能破了它。道士心中有些犹豫,但是面对着眼前人们面上的那种集体的憔悴与怨恨,他不得已,只好答应了下来。第二天,道场一设,法术一做,又在巨石脚下埋下了炸药。轰隆一声巨响震彻云霄,巨石崩裂四碎。山林中的鸟兽被这一声惊起散去,山溪也变得一片浑浊,草木突然暗淡了下来,再没了之前那般骄傲的挺立。
果不其然,数日后,各家都接到了家中做官之人因为牵扯到各种案子而被罢免遣返还乡的消息。远方的人虽然是回来了,但是一时之间,各家却都有了一种家业败落之感。于是他们联合了起来,在各乡各处寻找那个破了他们村子运命的道士。在一个黄昏,得知消息而藏匿起来的道士最终还是被他们捉回了村里,押到了村中最大的祠堂前跪下向全村的先祖磕头,直到他头破血流,神志不清,抓着他的手指就按下“认罪服法”的血印,交由罢免官职前官品最高的官员处刑。按照村中人的一致同意,明日一早,将他斩首、剥皮,钉在村口水塘前的一个木桩上示众以供村人唾骂。
在被斩首之前,村人把道士先绑在了明天要钉他的木桩上。天晚了雾气很重,夜也有些凉了,道士打了一个寒颤之后惊醒过来,看着自己眼前凌乱的头发,还沾着血污。塘里的水死死的,浮萍和水草的腥气一阵一阵的冲进他的鼻孔里面,道士的脾胃也跟着这气味一阵一阵的抽搐着。好在,天上还有明月,好让道士看清自己的处境,看清自己现在的一幅临死的样子。
世人最信运命,却也最不信运命。师父的那句话,回荡在当年泪眼迷茫的那个小道士的耳边,流淌进了他的心里。世人的命运如何呢?他自己的命运又该如何呢?道士叹出了一口气,等待着他的命运,等待着第二天有人来砍了他的头,剥了他的皮,把他钉死在这根散发着腐尸气味的木桩上。
感谢投稿作者:张子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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