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碧莹《又是一年清明雨》
又是一年清明雨
她坐在老屋门口的木椅上,阖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我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她又睁开了眼,笑着问:“你又来啦!”我想要向她伸出手,蓦然想起,老屋已经拆了好多年了。果不其然,梦醒了,窗外的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而天色早已漆黑一片。
清明将至,觉得近来的雨也多了点惆怅的味道。
以前,我即使发觉了这惆怅,却也是不懂的,只当是糟糕的天气坏了我出游的兴致。也不懂杜牧诗里写的:“清明节时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惆怅确实难免,为何还到了“欲断魂”的地步?难道是诗人为押韵,故意夸大其词?后来,奶奶逝世了,我才明白所谓的“欲断魂”恰好是最真实的写照。
我总觉得,逝去的人,最开始时并没有真正逝去,时间一久,没有悼念他,记挂他的人了,他才真正算是离开了尘世。平日里,繁杂冗事太多,留下太少的时间去怀念,等到清明时,所有积蓄在心里的思念和悲伤一触而发,却只能对着一个冰冷的墓碑倾诉了,这怎能叫人不断魂?
去年的清明,几个长辈带着回家省亲的表姐一家人一起去到奶奶墓前祭拜。虽然许多树木已经抽出新绿,可是荒山孤寂,碑林相依,总觉得有些悲凉。年龄越大,想的越多,简单的事物轻易地就能勾起愁绪和伤感。也许是看着面前的墓碑想起了自己的将来,也许是怀念长眠地下的母亲,几个长辈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孩子的哭声才唤回他们的思绪,原来是表姐一岁多的女儿醒了,在姐夫怀里哭着找妈妈。看着小姑娘一脸的委屈,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于是大家忍不住开始低声笑着逗弄她,刚才悲伤的氛围也逐渐淡了。
“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里。”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还给造物主。然而,这又何尝不是以另一种形态而存活的开始呢?正如佛经上说:“生又何尝生?死又何尝死?”死死生生,都是在同一个循环中。死是生的开头,生是死的起点。这个祭奠先人的时节,恰恰也是草长莺飞,万物生长的最佳时机。《岁时百问》里这样解释清明节——“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极谓之清明。”即使还有悲伤,还不愿遗忘,活着的人总要继续活着,我们还是习惯了以更积极的态度继续明日的喜怒哀乐。就像长辈们被一岁的孩子的哭泣声而吸引,减淡了悲伤一样,“清明”的新生命,拥有给人希望的力量。
又是一年清明雨,平野山岭不知多了几座新坟,路上断魂的行人和去年的是否一样,只知道我却不是他们中的一个。逝世两年的奶奶这几日频繁入我的梦,我却没有办法再回去祭拜,只能在这异乡往家的方向默默祈祷。但同时,我知道清明之后,妈妈就该忙活着种瓜点豆了,而奶奶墓前的垂柳也该抽出嫩绿的新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