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文/林海洋

远方

她想，等到花都开的时候，她就可以离开了。她双手扶着阳台边沿，望着那微微探进来的几秆花枝，被雨水浸湿的枝桠上伶仃地缀着几个粉红的花苞，又清瘦又美妙，像还未长大的春天。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她就进屋子里去了，窗边日光微亮，她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拿起笔埋头做题。

吃过晚饭，她匆匆的赶去上晚自习，傍晚的风舒适宜人，街景恬静舒缓，她却一路小跑，风吹起她的额发，鼓起她的衣裳，银银的月亮还挂在天上，她觉得，自己有点孤独。

日复一日的重复，安稳而平淡，繁重而麻木。在堆积如山的作业里抬头，在晦涩冷漠的数学题中喘息，她觉得，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焦急地守候着即将到来的六月，她盼望着步入大学后的如释重负。远方，在美好的期待下，在她的想象中亭亭而立，如同一株美丽的菡萏，清远芬芳。

又是一个浓稠焦躁的的夜晚，在炎热和压抑的洪流中，再难自持，她扔下手中的笔，转而逃离那栋厂房般的建筑，灯光把每个窗户照的明晃晃，在黑夜中刺目而立。

她大步地奔跑，街道像流水的记忆涟漪而过，风声的嘈杂晕染开来，她看不见四周的风景，只在黑夜的旋风里喘息。当风停下，她恍然发现面前是一片农田，初夏时节，紫红色的小花铺满了田野，在风中依依而曳，月光的清辉洒下，朦胧的雾气梦语般弥弥升起，此刻，花还未眠。

她伫立而望，心中陡然一松，漫长的宁静倾泻下来，晶莹的花田在她眸中氤氲成泪，远方还在心中横亘，彼方遥远又美好，此间黑暗应当被踏在脚下。

远山如鬼，钟声清正，前路悠扬。

又是一个好月的夜晚，但望月之地已蜿蜒千里，寝室的灯光照亮了阳台，黑与亮的边缘她神思绵长。生活向来在别处，她已步入从前的梦想之地，虽不尽如人意，但也不容易，回首路遥遥，此刻、当前却竖立在前，让她如鲠在喉。从前的美好期望与想象将远方的一切美化至此，连同一切可能的苟且与艰难都过滤得端庄严洁，直至步入才方觉不安。

从前，她在故地遥想圣殿般的象牙塔，那时周围的一切攘攘利往天地匆匆人生疲惫连同她心里接连不断的龃龉虺虺反衬出遥远之地的美妙引人向往；她盼望自由自在的乐园，盼望再无如此这般压力的轻松，盼望随心而动的自由人格；

而如今，她处身于梦想中的乐园却如同深陷囹忢，不禁思念起当年时光，思念身穿校服的青涩模样，思念从不放弃目标坚定的远大志向，思念尚单纯的一切，甚至是那时不堪灰暗的自己。两种思念如同双镜对立，她夹在其中不知所措，转而陷入深深的停滞质疑中。

后方路悠扬，前方路漫长。哪一段的时光不是最好的时光，哪一个自己不是最好的我们。曾经痛恨的，也许是将来最不舍的，只是身在其中，不识真面。若是怀念，人事皆非。

窗外巷陌，人各南辕北辙，她小小的心事仿佛还如同当年的那秆花枝般初识人间，此后悲欢人间，尚红尘莽莽。她还是在向往远方，一如当年她盼望的象牙塔，生活在别处，岁月在当下；她过着，却未曾发觉，光阴的温柔朝夕与共。

来日回首，温热心事，诉诸君听。

也曾万里觅封侯，千金难买少年愁。

美丽的从不曾是远方，而是曾经向往远方而奋力拼搏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