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舞《烟花易冷,人事易分》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

千娇百媚看不够,魂牵三月洛阳花。

是的,三月的洛阳是那样的美,美的让人无法直视。

爹爹从小唤她洛烟,他说,缘忧武昌柳, 遂忆洛阳花。

他把阳字改成烟,希望她如烟花绚丽,可是他却不知道女子如烟花一般易冷。

“烟儿……咳咳……”洛川文躺在病榻上轻声唤着洛烟,她看着脸色苍白的爹爹,泪如雨下。

洛川文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他拿出一块玉佩递给洛烟,道:“这是……”还未等他说完,便咽气倒在了病榻上。

悠悠洛阳去,此会在何年?

洛烟站在天香楼的阁楼上,拿着爹爹临死前留下的玉佩,呆呆地出神:不知爹爹最后要告诉自己什么?

“洛烟,这是你上个月的胭脂粉钱。”一个老鸨递给洛烟一些碎银子。

“多谢。”洛烟微微欠身。

“哎呀,我们天香楼的生意红火也是托你调制的独特香料!”老鸨扭着臃肿的身材,肥嘟嘟的小手拉着洛烟清瘦的纤纤玉手。

洛烟有点不习惯的把手缩回了衣裙里。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老鸨看出了洛烟的难为情,笑笑道:“那你路上仔细些。”

洛烟告辞了老鸨,走出了天香楼,看着旁人有些狐疑的眼神,她早已习惯,爹爹曾告诉她,她们也只是为了生存,在这个战乱的时期有许多的不得已。

虽然爹爹已经离开洛烟两年了,可是她始终觉得爹爹在她身旁一样,她每次调制的香料都有着爹爹熟悉的味道。

“让开,让开。”谁知道洛烟还未回过神,就被一股蛮力推到在地,胭脂盒,碎银子,玉佩倒散一地,洛烟狼狈的摔倒在地上。

”停。”武将军用手势制止了士兵的野蛮。随即另一名士兵上前去扶摔倒在地的洛烟,洛烟厌恶的把士兵的手甩了一侧,自己踉踉仓仓的爬起来,捡起洒落的东西。

“姑娘,因为战事局面紧张,所以我手下士兵才会如此莽撞,多有得罪。”武将军耐心解释道。

洛烟状似听不见,也未抬头看一眼,她拿着洒落在地上的东西,转身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看着那女子倔强的身影,武昌柳有些沉思。

“报告将军,刚刚那女子落下了一块玉佩。”只见一士兵递给武将军一块白色的玉佩。

武将军看到玉佩时,面色有些僵硬,想要再寻找那女子的背影,可惜洛烟早消失在人海中了。

“前进!”武昌柳一个手势,全军又是紧张的武装前进,他把玉佩放进自己的盔甲里:也许有缘我们还会再相见。

洛烟回到自己的住处,有点莫名其秒的烦躁,并不是因膝盖的伤,而是那人的声音来来回回的在她耳边回荡,她有些懊恼当时没有抬头看看那人什么长相。

也许是情窦初开,女子情绪不稳定。

花开花落二十日,洛烟开始准备调制香料的材料,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

采花一半,天竟然雾蒙蒙的下起了小雨,洛烟徒步朝着自己家的方向奔跑,虽然身上被小雨淋湿,但是心里却无比的欢快。

当她推开自家的木门,看到一男子身着一袭白衣,身姿挺拔地站在她庭院搭的茅草下,他手里竟然还端着她经常泡花茶饮用的茶具。

男子微微抬头看到她,微微一笑道:“你回来了。

声音提醒了洛烟,是他,那天的将军。

“你……”洛烟有许多问题要问,但是欲言又止,她镇静地回到自己房间,拿了一件外套披在自己身上,落坐在男子的对面。

洛烟这时才清晰的看到男子的面容,人如声音一样,具有一种别致的吸引,让人移不开眼睛,挺直的鼻梁,深邃锐利的眉目,整个脸像被人精心雕刻一般。

男子嘴唇微微上翘了一下,忽然洛烟脸红了,因为她盯着男子看的时间有些长……

将军看着脸红的洛烟道:“我叫武昌柳,这块玉佩是你的吧?”说着他拿出玉佩给洛烟看。

洛烟看着这块二十多天来都找不到的玉佩竟然在男子手上,有些诧异。

武昌柳继续道,“你的名字叫洛烟,是来自'缘忧武昌柳, 遂忆洛阳花’对不对?”

男子有点戏弄的问着,女子脸微微有些恼红。

武昌柳又道:“知道吗?你跟我从小便有亲事。”不知何时,他手上又多了一块玉佩,跟洛烟的那块玉佩一摸一样。

这时,洛烟还未反应过来,武昌柳一把搂过洛烟的腰道:”娘子,咱们今日把亲事给办了吧。”

然后,武昌柳横抱着洛烟走进了闺房,也许这就是邂逅,彼此钟情并许下终身。

洛烟道:“不求富贵荣华,只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男子微笑拉着洛烟的手道:“不愿三妻四妾,只愿与她举案齐眉,共度此生。”

本以为日子会这样子一直长久下去,可惜,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战事骤起,男子不得不暂别心爱的女子,奉命出征。

临别前,他将那一对玉佩放在洛烟手上,随之与她依依相别。并许诺:凯旋之日,便是带她远走高飞之时。

武昌柳骑马绝尘而去,飞扬的尘土,迷蒙了洛烟的双眼。

此后,那惜别时的城门便成了洛烟常去的地方,高高的城墙,将他们隔绝。

洛烟常常素衣清颜,坐在城门前的一块石板上等着他归来,她调制的香料也变了味道。

每逢洛阳的三月,满城都是她调制香料的味道,那是种种思念调制而成的香料。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城门外吹来的冷风,吹老了洛烟的容颜,但洛烟依然坚信他会回来。

有一天,一位从战场上瘸着一条腿回来的士兵看到她手中将军的肖像,告诉她,将军已战死在沙场……

洛烟没有流泪,只是拿着他的肖像,一步一步的挪着千斤重的步伐来到那日他们坐在山顶的地方,那里牡丹盛开,每一束牡丹鲜艳无比。

洛烟觉得好累,闭上眼,随着耳边放肆的风声,她仿佛看到洛阳十五那日放的烟花如牡丹一样绚丽无比。

等洛烟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座寺庙里,原来,她是被寺庙里的师太救了回来。

康复后的洛烟决定皈依佛门,一生与青灯黄卷为伴。

剃度那日,看着长长的秀发一缕一缕的落在地面上,洛烟心静止水。

此后,洛烟穿着浅灰色的长衫,在寺庙里做着粗重的活:晨起,她打扫院落,砍柴烧水;午时,她洗衣做饭,打坐诵经;晚间,她抄写经书。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时光如流水,不知不觉已过了数十年。

然,岁月无情,生生地将一个如花少女苍老成面容憔悴的老妇。在寺庙数十年的光阴,洛烟已不会大悲或者大喜,红尘的所有都与她毫无关联。

每日里,她总是一脸的平静,垂眉闭目,手捻佛珠。俗世的一切于她,早已如开在春天的最后一朵花,凋零之后与泥土合二为一。

多年后的某一日,一身平民装束的他回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地方,却再也见不到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白衣女子。

那时的他,早已不是威武的将军,正当他独自沉思,难过之时,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尼经过他的身边。

老尼告诉他,数十年前,在这里,曾有位女子坐在城门前的石板上苦等一位远征的将军。后来闻讯将士身亡,女子伤心不已,落发为尼,且于一个月前圆寂在伽蓝寺……

老尼带着他走到她曾经坐过的那块石板旁,便转身离去。

他用颤抖的手,去触碰她曾经坐过的那块石板,触到的却是刺骨的冰冷。

他伸手去抚摸石板旁的老树,摸到的却是那一圈一圈的年轮。

一场大雨落下,路上行人纷纷加快步子躲闪,唯独他一人,站在雨中,仰头大叫:苍天,你何必如此待我?

步履踉跄的他来到了伽蓝寺,他知道她一定在庙内,他不信她死了,他相信她还活着。

他原本不想打扰她的清静,却难抑数十年的相思之苦。

即便是人事已非,今生,他也要见她一面,告诉她,自己从未负她,只是当年种种,身不由己。

那日,秋雨纷纷,枯叶儿在风中打旋,伽蓝寺暗红色的庙门被推开。“哐当”的声响,惊动了庙内树梢上的鸟儿,自她去后,伽蓝寺内已空无一人。

草木深深,却难掩荒凉之景;鸟啼声声,却不见欢愉,果真是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

他来了,推开伽蓝寺虚掩的木门,迈开沉重的步子,慢慢踏进她寄居了大半辈子的寺庙。

他来了,他心中的情还在,而眼前的景却不复当年。

他要寻她,却再也无法看着她蓦然转身,等酒香醇,再为他弹一曲古筝。

纷纷落下的雨珠儿,侵扰着寺庙的宁静,那些陈旧的石板路,曾有她走过的痕迹,散落在草木深处……

寺庙的石桌上,一对玉佩完好无缺,一片枯叶落在玉佩上,一阵风吹来,叶子飘散,而玉佩却在静静地等着它的主人……

都说尘世美,余年未尽,已是半城烟沙。雨纷纷,草木深,像是一曲离殇,终究是寻不回曾经的一往情深。

世间种种,蹉跎了经年,终换不回昔日的欢颜笑语,柔情万千。于她亦或是他,终究没有等来要等的那个人……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遗落在心底的那道身影,依旧是如此清晰,原来那么多年的颠沛流离,有个身影,在心里始终不曾忘记。

多年以后,物是人非;多年以后,情未逝,缘已尽,终究寻不见佳人芳踪;如此情景,当真是应证“人生若只如初见”。

当初,两情相悦,琴瑟相谐;如今,却是一曲离歌如烟散尽……

他不再是将军,而伽蓝寺多了一位喜听雨声的僧人。

世界上最疼痛的事情是你在意这个人时,这个人已经离你而去;当你发现你快忘记时,他却又出现在你的世界里,而这生活,却与他,再无关联。

红尘里的他与她,从来便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爱了一场,等了一生,到最后总难免发出“总是不许人间见白头”的叹息。

请让我把最美的、最好的记忆留在她最美好的时候”的叹惋。

烟花绚丽却易冷,炽热一生,只是为了下一场烟花雨,博得一人,最后却冷却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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